枕  流

    在日本一众才华卓著的推理作家中，各自所凸显出来的风格，截然不同。江户川乱步乃“日本推理小说之父”，但他的作品，说实话水平参差不齐，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带有浓郁的恐怖色彩，其后期创作更是自我放飞。松本清张乃“日本社会派推理的开创者”，后来几乎所有从事“社会派”写作的名家都是沿着松本开辟的道路在不断前进、发展，于推理作品中针砭时弊，入木三分。横沟正史大笔如椽，他的小说可以称为“独树一帜”，字里行间既带有绮丽浪漫的异域色彩，又渗透着深厚的日本文化，他塑造的“金田一耕助”形象更是一位能跻身世界神探行列的推理高手。西村京太郎擅长“旅行悬疑”类创作，案件多发生在特快列车、空中客机、豪华游轮等交通工具上，他作品中的探员“十津川警部”其实并没有福尔摩斯般的过人潜质，可他破案认真而执着，会一次次根据物证、人证做出各种具有可能性的假设，然后又一次次随着新的物证、人证的出现去推翻原来的假设，作出接近真相的判断。

    《小异邦人》的作者连城三纪彦，则是在诸多日本推理作家中的一个“才子”——最令人赞叹的才华是能把通俗文学写出高雅文学的质地。他因文笔优雅婉转，清美动人，所以不仅得过“直木奖”，还被誉为“推理界的川端康成”。从《一朵桔梗花》《变调二人羽毛织》《宵待草叶情》到国内出版社最新引进的这本《小异邦人》，连城三纪彦总会在小说中自然展露出一份富有大和民族“物哀”情致——所谓“物哀”，简而言之，就是触景生情，真情流露。反映在文学中，即形成一种优美细腻、沉静幽深的语境氛围。

    《小异邦人》是连城三纪彦的短篇小说集，共辑有八个故事。每一篇悬疑感都很强，但每一个故事的结尾都没有给出元凶被擒、正必压邪的套路，而往往是以无奈或缱绻的悲情作为终点，让读者徜徉在唯美的文字中，发出悠长的喟叹。一方面，《小异邦人》的确写得相当具有文艺性。另一方面，连城三纪彦作品中的“本格”推理照样“诡计多端”：为了隐藏杀人动机，筹谋着进行交换杀人；为了逃避法律严惩，处心积虑等待追诉时效过期；甚至还有在潜意识的驱动下，在神秘的梦境中杀人……作者凭借独特的架构思路和过人的情节设计能力，让小说显得格外新颖。读者不看到最后，绝难猜测连城三纪彦的笔触究竟要朝哪一个方向转折。

    不少人认为：推理小说发展到今天，诡计已然用尽，很难再有什么格外别致新颖的重量级作品问世了。可看连城三纪彦，你得承认：文学是个绚丽缤纷的万花筒，本身魅力无穷，哪怕是推理小说这样的通俗类作品，其可拓展性依然存在。《小异邦人》中，连城三纪彦让推理和情感结合，“本格”与“社会”联手，并将日本的“物哀”美学发挥得淋漓尽致。

    （《小异邦人》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22年6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