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三江月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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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29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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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灶间

□陈英兰

    儿时家里有一间约二十平方米的灶间。石灰渣铺就的地面,呈灰白色,平平坦坦。屋子呈长方形,十分宽敞,一家七口烧煮吃喝都在这里。

    灶间里的主角是一个两眼大灶。大灶靠里边是一堵白墙,最外面墙上雕有一条鱼,象征着年年有余。另外还挖有几个格子,放着盐罐、油壶、火柴之类的,壁上还贴有灶君菩萨。灶台上,有煮饭、烧菜的两口大镬。那镬又大又深,饭镬里放着圆圆的竹制羮架,羮架下面煮饭,上面可以蒸鱼、蒸肉,但当时蒸得最多的是一碗自家腌的咸菜和几罐开水。偶尔也会蒸一碗咸肉炖蛋或一大碗蛋汤,用的是桶状的高镬盖。等到饭煮好,羮架上的菜和开水也就一起蒸熟了。

    两只大镬中间靠灶壁边,还嵌着一只小小的汤锅。这是一只铁做成的圆柱形的小锅,里面放满水,饭菜做好,汤锅里的水也滚烫了,供家人洗脸洗脚。

    这个灶的用处可大了。冬天家里做年糕、做糯米块,都在这个大灶里蒸米蒸粉;“双抢”结束,母亲也会在这个大灶里,用刚刚收获的新早米,做出美味Q弹嚼劲十足的灰汁团,以慰问辛苦一季的家人,同时也分享给左邻右舍品尝。大灶用处大,灶膛边也有妙用。在滴水成冰、数九严寒的冬季里,我最喜欢坐在灶膛边的小矮凳上,帮母亲烧火。脸往往被灶膛里的火苗映得通红,全身温暖无边。父亲生前好咪一口,临到冬季,母亲还会亲手做一缸糯米酒,把放了糯米饭、白药和水的这只缸放在灶膛边的墙角处,围上稻草,利用灶堂里烧火时的温热发酵,酿出又香又醇的糯米酒。

    离灶膛边一步之遥有一只长方形大灰缸。它的一面利用墙壁,三面用四块大石板砌成,底下铺上两块同样大小的石板,大灰缸的作用是储存草灰。

    那时农村人家烧饭做菜都用稻草,灶堂里草灰满了,就用铁铲一铲一铲把灰储存到这个灰缸里,草灰是农作物最好的钾肥。

    灰缸当时在农村人家里还有一个很大的作用——冬天用来焐粥。

    灰缸中间埋有一只瓦罐。大小适合够一家人早餐吃的粥量,每天晚上瓦罐里放上适量的米和水,盖紧盖子,围着瓦罐周围用几只稻草结压结实,然后用晚饭烧下的带火星子的热灰盖在稻草结上,用铁铲压紧实,再在上面盖上一层冷灰。稻草结越结实焐出来的粥越粘稠。记得冬天里有几天特别冷的早上。北风呼呼,房子北面的屋檐处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子,我几次嘴里说着“一二三起床”,但最终还是钻在暖暖的被窝里不肯出来。每当这时,母亲总是在灶间里喊着,再不起来,火热喷香的粥就凉了。随着母亲的喊声,一股糯糯的粥香就钻进了我的鼻子,直沁心脾。此时我往往是一骨碌起床穿衣,下楼来到灶间,洗漱完毕,迫不及待拿起碗去灰缸粥罐里盛上满满一碗。

    灰缸除了焐粥,还可煨年糕、煨芋艿头、煨番薯。这些煨出来灰头土脸的东西简直就是一道美食。用火钳夹出来,左右手倒一倒,拿到嘴边呼呼一吹,掸去外面一层灰,一股食物的焦香味扑鼻而来。尤其是煨番薯,剥去黑不溜秋的外皮,轻轻咬上一口,软糯甜蜜的滋味,瞬间涌向舌尖,钻进味蕾,顿时心花怒放,妙不可言。

    灶间里还有一口七石缸。七石缸底部有一尺多埋在地下,这口缸里的水都是后天井七石缸里的天落水满了,再一桶一桶挑进来。里面常年储满天落水,水温是冬暖夏凉,能满足我们一家人的吃水需要。每到夏天“双枪”季节,这口缸里的水我们自家就不用,留着给生产队的社员喝。从我记事起就记得每天下午三点左右,总有一位社员挑着两只小水桶来我家,盛满水直接送到田头。炎热的夏天喝上这一口水,社员们边啧啧嘴,边不住地夸赞着:“阿叔家的天水真好喝!又甜又凉。”

    到了冬季,饭桌就从客堂间搬到灶间中央。每到夜晚降临之时,灶间是我们一家人最温馨之处。我们小孩子从学校放学回家,父母也结束了一天辛苦劳动。这时一家人团团围坐在灶间中间的饭桌边,母亲会温一壶自己亲手酿制的糯米酒,放在父亲那个固定的座位上,我们也会提前给父亲摆好酒杯和筷子。我们几个孩子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白天在学校听到、看到的新鲜事。父亲往往是小咪一口,夹一颗油炸豆瓣细细嚼着,满脸慈祥,心满意足地听着我们的闲聊。此时的灶间很有一种白居易笔下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悠闲和惬意。

    红尘世俗的滋味尽是烟火气,平凡却令人心安。如今灶间不再,记忆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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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