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 汤青

    □周青

    这S形的陪伴，是先生的首创，缘起于一次在森林公园里的行走。

    我一向不爱运动，喜欢静，而先生相比较我而言，还是偏好运动的。为了让我适当动起来，晚饭后，先生总是催我下楼走走，并放慢脚步陪伴我。

    我属于标标准准的散步，先生虽然合着我的节奏，但潜意识里纯粹是锻炼，是快走。两个人一起行走，往往是这样的场景：先生先是陪我慢慢走，走着走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等意识到了，再停下来等我。而我，总是改不了那不紧不慢的步伐。遇到天气冷，先生总有一种越走越冷的感觉。有时见他夸张地哆嗦着，我就催着他快走，可看到我落在后面，他也不是很习惯。

    总感觉这样的节奏很不合拍，于是我开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和他“分道扬镳”：大多数时候，我等他下楼十分钟后才缓缓下去，悠悠然行走，一边在楼旁的林荫道上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边观赏着旁边的花草树木，脑子里不时变幻出这样那样莫名其妙的想法。有时遇上迎面正在沿大圈快走的先生，我故意装作没看见继续我的路线，而他却会调转方向，在我的线路上按我的节奏陪我来回慢走几趟，待我以累为由上楼后，他才加快脚步继续原来的速度。

    森林公园，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因为天气好的日子人特别多，车难停，所以我们往往选择清晨的时段，或是挑阴天偶尔飘点零星小雨的时日，因为这个时候游人相对少一些，停车也方便。但环境幽静、空气清新，并不一定就代表着步伐能一致。先生总是建议我走大圈，而我固执地选择走小径，理由是走小径随意、有味，而且累了还可以随时穿越捷径回来，不至于非得正儿八经地完成那一大圈的任务。这种分歧最终往往因为我的执着和先生的让步达成一致。

    这一次和先生相伴来到森林公园，是为了去会秋。

    那时候秋意未深，但该有的色彩还是被抹上了枝头，虽然少了原先的那份张扬、恣意、明朗、大方，却也平添了一份从容与平和。银杏道上，间或有几树亮黄闪烁着，夹杂在地上满是干枯的黄褐色与枝头略显干涩的黄绿色的同伴之间，似乎有些腼腆；小径旁那些无患子的树叶，经秋那饱蘸藤黄的笔轻轻一抹，丝丝缕缕的鲜黄便如同少女的笑意般在绿叶间漾开，羞涩中满是吸引人的魅力；与那略带沧桑感的红枫相比，秋似乎更用情于那偶尔跃入眼帘的小叶红叶藤，那鲜红里不染一丝杂质，犹如白云过处的纯蓝纯蓝的天，显示着其被宠爱的幸运；而那高大的乌桕树叶，则包容了秋更多的笔墨，在红、黄、橙等暖色系颜料的随性泼洒中，十分的温暖与耀眼，虽未经傲霜，却依然笑对着秋风，那白色饱满的果子正竭力挣脱着黑褐色果壳的束缚，星星点点地点缀在这个季节该有的五彩斑斓之中，咋一看，似有白梅不经意间爬上枝头悄然绽放。

    清晨的森林公园，有点寂静，有点清凉，我和先生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行走着，想邂逅一份滋润肌肤的清新，享受一番浸润心田的神怡。

    我随意地选择着小径，漫无目的地东瞧西看，想捕捉些什么，或许是孤傲的叶在凉风中回眸一笑的神情，或许是孤寂的花在秋阳下娇羞甜美的笑颜，或许什么都不是……

    如此随心所欲地晃悠，很有点让一起行走的先生勉为其难。我们就这样踩着并不和谐的节奏走着，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转了一个方向。突然，先生加快了脚步，在我面前走起了S形的步子。我先是有点惊奇，继而觉得好笑，而后才心有所悟。仿佛得到了某种感应似的，我开始收拾起那份任性和闲心，专心地往前走。就这样，我走直线，先生在我面前走S形路线，虽然我们的速度有快有慢，但我们前后的距离却保持着不变，而我的速度也有了一定的提升。这样的陪伴竟出其不意地改变了先前的不协调，仿佛生涩枯燥的旋律中突然嵌入了高低声部的和谐曲，一下子变得灵动舒畅。很快的，我习惯了这种陪伴，在不知不觉中，竟绕了森林公园一大圈，先生达到了他的锻炼效果，而我竟第一次体验到走完一大圈的轻松愉悦。

    似乎有一股特别的清新和神怡突然间向我们合围过来，我触摸到了这种陪伴的神奇。这种陪伴，没有强求对方，也谈不上委屈自己，有的只是在相互包容中的共同进步，在彼此默契中的精神愉悦，仿佛秋随意涂抹在绿叶间的那份橙红与亮黄，不招摇，不显耀，却在与多种色彩的相容中闪亮出其特有的绚丽与灿烂。

    原来这S形的陪伴竟有如此的魅力，不仅让我在无形之中加快了速度，而且让我感受到了异样的轻松。

    自那以后，这种S形的陪伴经常会出现我们之间，去森林公园，除了继续这S形的路线外，遇上好天气，我们会带上母亲。常常是我和母亲一起走，先生则自顾自跑上一大圈。等他跑完后再与我们汇合，这时我们也走得差不多时间了。我和母亲习惯于挑人少的地方，走走停停坐坐，看看花，看看草，赏赏风景，拉拉家常，不关注到了哪里，也不计较走了多少。只是这样随意走走，很自在，也很惬意。而先生也总能开心地感受到锻炼后的那份畅快与舒心。

    当我感受到了S形的陪伴带给彼此的愉悦心情后，诸多因这种陪伴而营造出的温馨画面总是会呈现在我的眼前：

    中午下班时间，我姐常去陪伴几乎很少外出又渴望交流的母亲。慵懒的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我姐和母亲并排坐在沙发上，母亲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念一段，就停一下拨捻佛珠的手指，跟我姐唠唠家常，而我姐则边熟练地打着爱心毛衣，边跟母亲聊聊外面的新鲜事，既不耽误自己的事，又满足了对方的需求。这种陪伴，少了一份心有所牵的躁动和不安，多了一种悠然自得的安静与祥和，犹如柔波中的鱼儿之于水草，你在我的身边轻松自在，我在你的陪伴中舒适安然。

    晚饭过后，偶尔去妹妹家，总会看到这样一个场景：明亮的灯光下，上初中的外甥女正在书桌前做作业，而妹妹则在一旁看着自己喜爱的书，互不干涉，互不影响。这种陪伴，与父母的虎视眈眈、唠叨呵斥没有关联，也与孩子的烦恼焦虑、漫不经心挂不上钩，有的只是一种认真与专注，犹如和风中的小草之于花朵，你在我的身边制造着清新，我在你的陪伴下散发着芳香。

    我喜欢这种S形的陪伴，这种陪伴没有刻意也少有羁绊，没有指责也少有迁就，有的只是宁静与和谐，在宁静中透露着理解与包容，在和谐中蕴藏着智慧和深情。这种陪伴于爱人、于父母、于孩子，都合适。

    喜欢这样的相伴，这是一首多声部合唱的歌，虽然你有你的声部，我有我的音调，却有着发自内心的默契和融合。这样的旋律实实在在地流淌在诸多平凡生活的细节中，在与爱人相伴的每一段愉悦的时光里，在与父母、与孩子共处的每一个和谐的场景中，都能捕捉到其轻盈的脚步和柔声的呼吸，仿佛那弥漫在清风里的缕缕花香，无声无息，却沁人心脾，又如那荡漾在碧水中的层层涟漪，自由自在，又妙趣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