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灵山房

二灵禅寺

二灵塔

    □林亚斐 文/摄

    写作《宁波藏书文化读本》时，书中有一章节涉及北宋时期的藏书家陈谧、陈禾父子和藏书楼二灵山房。苦于年代久远，第一手资料缺乏，相对内容单薄了些，于是决定去寻找二灵山房，或许能弥补这一章节内容的不足。陈氏二灵山房曾建于东钱湖的二灵半岛上，后早已湮灭在历史的尘烟中，只存二灵塔。值得欣慰的是，近几年对山房进行了重建，也修缮了二灵禅寺。如今的二灵山房虽不是陈禾当年兴建和扩建的样貌，但在原址上是毫无疑问的。

    第一次自驾前往，导航直接导到了二灵山温泉酒店，让人目瞪口呆，无功而返。第二次在问了朋友之后，以二灵山为导航条，这回导得有点远，到了环湖东路，站在湖边的栈道上，能清楚地看到对面的二灵山，但不知如何上岛，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在岸边站了很久不愿离去，而当时，夕晖普照下，东钱湖金光闪烁，二灵山似巨蟒，自东南逶迤而游来，突然停卧于东钱湖中，长约里许，形成一个狭长的半岛，令湖光山色旖旎而梦幻，不愧是钱湖十景之一的“二灵夕照”。元人戴良赞誉：“东湖之名山水，不可以一二数，而二灵为最奇。” 奇就奇在山抱水、水抱山，令人遐想，恍若蓬山。虽然这次也没觅得二灵山房，但已有心跳的感觉。

    去年的季秋，书稿已完成，唯二灵山房的内容仍有些遗憾，准备再探二灵山房。记得在出发的前一晚做了一个神奇的梦，梦中似有高人给我指路。于是第二天，我踏上了第三次寻访二灵山房的旅程。这次用二灵禅寺（陈禾曾另扩建山房，后称作二灵禅寺）作为目的地进行导航。果然在经过环湖东路后，导航指示折向了下水湿地公园。一路轻车熟路，在一处叫做钱湖秘境的地方，导航结束。景区工作人员告诉我去二灵禅寺还要步行3公里路，我却大喜，说明此次路线没有走错，3公里路当然不在话下。循湖走，绕芳甸，徜徉于湖上橙红色的栈道，东钱湖的风光一览无遗，不知不觉就到了栈道尽头，但没有看到醒目的二灵禅寺，而导航提示已到目的地。问了几个路过的人，他们也不甚清楚。只能往回走，突然就发现了路边有一条很不起眼的砂土小路，仔细察看，原来是有一块指示路牌，因路边树木枝叶参差遮挡，故不大能注意到。而乡间野路与一般通向景区的道路风格截然不同，难怪游人不作理会，更不会往里深走。

    沿着乡间土路往里走，荒草地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农田，种着寻常菜蔬，有农人在菜地里锄草，好一幅归园田居的画面。拐过一道小弯，眼前一亮，一座素朴却庄重的仿木结构建筑横亘在湖山之间，在波光粼粼的东钱湖畔，有一种静穆的伟岸和高贵的纯净。走近，二灵禅寺的匾额赫然入目。我没有立马走进山门，却伫立良久，思绪纷纭。

    余秋雨先生在《风雨天一阁》中这样写道：“天一阁，我要靠近前去怎么这样难呢？明明已经到了跟前，还把风雨大水作为最后一道屏障来阻拦……或许，我今天进天一阁也要在天帝的主持下举行一个狞厉的仪式?”这是余秋雨先生在几次错过天一阁后，终于有机会可以一登天一阁宝书楼时，却遇到了台风天气，暴雨造成天一阁积水，只能赤足趟水而入时所发的感想。后来，每每想到这段话，我都会心生敬畏。在那个兵燹水火的年代，一个藏书楼能够存在，是一种多么艰难又多么悲怆的文化奇迹！此刻，当二灵山房近在眼前时，那条不起眼的砂土路，仿佛是故意设的一道迷障来考验我。收拾好心情，怀着虔诚我靠近它。

    进得寺门，左手边便是二灵山房，紧挨湖边而筑。虽是修葺得焕然一新，但与不远处金碧辉煌的二灵寺相比，山房仍是古朴、清雅的风格。山房的门紧闭着，我从门缝里往里窥，还是看不真切。我想像着陈禾当年在此读书会友的情景：端坐于美好的东湖畔的书房，翻看案上尚有淡淡墨香的书卷，那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抑或与知己和禅师同处一室，或盘膝而坐，日诵夜禅，或赏湖面斜阳夕照，霞光万道。于静谧安详中潜心学问，极目远眺处驰骋心情。

    想当年，陈氏三代素好藏书。陈谧在世时，最热衷于做的一桩事就是收书、购书，后人称其：“尘埃满匣空鸣剑，风雨归舟只载书”。陈禾更是子承父业，不仅继续扩大藏书量，而且筑室专门用以藏书，即为二灵山房，也是后来的二灵书院。南宋《乾道四明图经》曰：“东钱湖中有山突然，曰二灵。熙宁间左正言陈禾筑山房以读书其中。”陈禾此间还研学著书，著有《易传》、《春秋传》、《论语传》等多卷图书。到了其子陈曦，继续扩大藏书，致使家族藏书已达万余卷。全祖望曾慨叹：“滴露研朱点四经，佳儿聚书过万卷。”是对陈曦的嘉许。陈曦著有《藏书记》，告诫后一辈人要继续做好做大藏书事业。北宋时期，毕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为私人藏书开启了一个新时代，而陈氏三代则开宁波私家藏书风气之先。二灵山房默默见证着陈氏家族的勿坠素业。

    二灵山房终在战火不断的有宋一代或后世倾圮，具体已不可考。宋一朝是一个多战火又多佞臣的朝代，罢官回乡的陈禾目睹国事日非，君昏臣奸，遂无意仕途，开始潜心学术研究。他早已钟爱东钱湖的山水，又见此处地理位置偏僻曲折，似可避世、避祸，于是筑建二灵山房用以藏书。山上还有一座二灵塔，使此处愈显静谧幽奇，确是一处读书、藏书的理想之地。踏上山房后山上的小径，登上二灵塔山顶，远眺东钱湖浩渺阔远，近观二灵山逶迤幽深。想来当年陈禾将藏书房设于如此秘境，是何等用心良苦。

    傍晚时分，准备返程，此时才感觉到双脚胀痛，一想到回程还有好几公里的路要步行，就不知道来时自己是怎么丈量过来的。巧的是，刚好有僧人要护送远方来的贵客返程去小普陀，师傅善意地让我一起搭乘电瓶车一段路，我满心欢喜地上了车。路上和大家攀谈了起来，才知师傅原是寺中住持。我也说了自己寻二灵山房的经过，感叹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师傅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缘分到了。”我突然悟到，这位师傅可不就是我梦中的高人吗？冥冥中助我完成一次壮行。回头再看一眼书房和寺院，以及二灵山上矗立着的二灵宝塔，在落日熔金、暮云合壁的衬托下，古塔高耸，寺院低傍，山房深隐。晴空丽日下，好一处端方的风物。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