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李海波 配图 |
少年时代,学校组织的野炊活动是我们时常回味和期盼的乐活时光之一。 春色宜人的三四月或是朗朗清秋,我们年级段几个班组成的野炊队伍出城东,过南门外,沿洋溪岸踢踢踏踏一路逶迤南下。同学们背的背、抬的抬、担的担,锅碗瓢盆碰撞得叮当作响,同学们叽叽喳喳兴奋的喧闹声,被风送去很远,很远。 A 走着走着,突然,“吡吡吡,吡吡吡”,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同学们像多米诺骨牌纷纷就地伏倒,大气不敢喘一下,刹时一片肃静。这是行军途中的防空演习。过了5分钟,“吡——吡——”,哨声又起,这次的哨声绵长而柔和,意味着警报解除。女同学们匆忙爬起,忙着拍打沾在衣服和头发上的尘土、草屑,男同学一个鲤鱼打滚或一骨碌跳将起来,全然不顾一副灰头土脸。正在这时,前面一女生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一会儿,像是传染和回应,队伍后头也有男生嘈嘈杂杂。原来,在仓促伏倒时,肩头竹杠猛然滑落撞在地面的石头上,女生打碎了2只碗,男生洒了半勺子米,一些红薯从篮子里蹦跳出来,滚了一地。 我们的目的地是水车下陈,白溪下游的一片滩地。溪边的卵石滩是我们的最佳营地。大家各自找好位置,垒灶的垒灶,洗涮的洗涮,溪滩上一片沸腾。我们是按照学习小组组团活动的,六七个人一组。每组自主商定带的主食,不外是大米、年糕和面条,煮的煮,炒的炒,蒸的蒸,按着自己喜欢的口味做。准备了红薯的,就简单了,只要丢进柴火堆里煨。男同学大都笨手笨脚的,这不,那边,几个人围在一起折腾,一忽儿胡乱拨弄几下锅底的柴禾,一忽儿轮番上阵鼓起腮帮子呼呼地吹,个个脸上黑一块、灰一块,像只小花猫,眼看着火苗摇摇晃晃起来了,但眨巴了两下又偃旗息鼓了,一个个沮丧得直跺脚。不一会儿,溪滩上就升起了一股股炊烟。少顷,米饭渐熟的馨香、红薯甜腻的焦香就在滩地上荡漾开来。当然,米饭夹生的或者烧焦碳的、面条煮糊的也为数不少。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城乡之间的物质条件还是有一定差别的。农村同学的自备菜往往以咸货为主,如腐乳、臭冬瓜、炒咸菜,也有什么都没有带的;城里的条件稍好的同学,父母为他们准备的就丰富多了,有咸菜炒肉丝,有油豆腐烤五花肉,有油煎带鱼,甚至红烧肉等等。不过同一小组的,都不分你我,不计较菜好菜差,即使是昨天刚刚打过一架还鼻青脸肿的男同学,这个时候你一箸我一筷,嘻嘻哈哈,所有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学生时代的纯真纯朴纯洁至今萦绕在我的心头。 B 妻子最是向往青山绿水,双休或节假日,她会提前查看“墨迹天气”15天天气预告。倘若天气晴好,就打电话联系兄弟姊妹几家,或楼上楼下邻居,或趣味相投的同事,不厌其烦一一询问相约去野炊。 开始的时候,参加野炊的各家各自采买些水果、熟食和糕点,后备箱里装上几罐饮料、啤酒,找一块林间平地,摊上一张塑料布,把食物凑在一起,大家席地围成一圈,在一声长一声短的鸟鸣中开怀畅饮,大快朵颐。后来不满足了,寻思着得有一些冒热乎气的食物,便在家里做好,放在保温箱或高压锅随车带上,比如玉米棒、烤土豆、五香茶叶蛋。再后来,置办了烧烤炉。野外烧烤就有点复杂了,一是须起一大早去市场采购,什么鸡翅、火腿肠、鱿鱼、五花肉、青菜、年糕等等,回家洗净,切片的切片,切丁的切丁,花刀的花刀,该腌的还得腌制一下,然后用烧烤签一串串穿好;二是得准备各种调味品,色拉油、酱油、米醋、辣椒油、五香粉、黄豆酱,该有的都得有,人多口味杂啊;三是带上足够的柴禾或木碳。光准备工作就得折腾小半天。在一次次的活动过程中,妻相继添置了一些“重型装备”,比如两只大铁锅,一只做饭,一只炒菜,多大?锅口够两个成年人张臂环抱;两把长柄大号铁铲,多长?差不多可及1.7米个子的我的腋下;还有八把钢制折叠布椅、一张撑桌、一只露营睡袋,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还买了一顶个头不小的遮阳伞!她说,外孙女小,细皮嫩肉的,万一下雨,或阳光猛烈,都能遮挡一下。后备箱根本装不进遮阳伞,只有放倒副驾驶座才马马虎虎让它“躺”舒坦了。 宁海是宁波市唯一的山区县,境内溪流纵横,山水间的一隅一角,不乏称心如意的野炊地点。大家忙活的时候,我却尤其喜欢独自一个人在周边走走、看看。宁海于西晋太康元年(280年)设县,距今已1700多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民耕读勤勉,文脉渊远,其中叶梦鼎、胡三省、方孝孺、潘天寿、柔石等皆为国之大者。我不止一次在归云洞、在方孝孺读书处、在雷婆头峰、在文峰塔等人文遗迹处徘徊、伫立,缅怀他们饱读诗书、志向高远、正直无我的人生,心中充满了崇敬和赞佩。我也常常循着落满光阴的霞客古道和近年建设的国家级健身步道走一段,领略家乡“云散月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的旖旎风光,陶醉在自然之美好里。新农村也是值得一看的景致,许家山石头村、葛家村、骆家坑村、海头村等等,旧貌新颜,各具特色。特别是在游人稀少的时候,走在整洁干净、静悄悄的村子里,摸一摸阳光下微暖的石头,看草花盛开或谢落,遥望海湾那边潮涨又潮去,或者随意推开一个小院的木门,沿着爬山虎招摇的青枝绿叶向上仰望,目光最后停留在沧桑包浆的石窗上,心灵会是如此的静谧和安宁…… C 有一次午后,大家酒足饭饱,我正想将自己“躺平”在溪滩上眯一会儿,却见一大片漆黑的乌云从山巅之上翻卷而来。快,要下雨了!俗话说:山里天,一瞬变三变。未等我们打理妥当,豆子大的雨点就哗啦啦地下来了。大家拎了大包小包拔腿就跑(那时还没买遮阳伞呢)。到达车子边,我问身后一个朋友,忘了什么没有?他说,都拿了,就是那两三包垃圾还在溪滩上。这怎么行,冲溪里去不好,走,我们去拿。我们重新冲进大雨中,将溪滩收拾干净,把垃圾包像宝贝一样抱了回来。那个时候,我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 每次野炊活动,我私底下还自封为“安全专员”呢。我在农林部门工作多年,十分清楚野外用火的责任和引发森林火灾意味着什么。所以每次用火后,我都会亲自仔细检查一遍,确认火灭灰冷。文明野炊,生态野炊,安全野炊,是必须的。 去年秋天的一天,早上正准备出发,一个朋友来电话说上午临时有事,但又不想错过这次野炊的机会,建议将活动时间改为下午。妻子征询了其他朋友的意见,大家都说好。 我们知道晚秋的夜肯定来得早,驾车到达目的地还不到4点,就垒灶生火。谁知夕阳西下,山里的暮色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早,不待大家举杯开喝,天一下子就暗了。一切都被夜的黑遮蔽了,四周山峦高耸,我们像被丢弃在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深井里,墨蓝色的天空遥不可及。 这时,妻却说,没事,我准备了些防风蜡烛。我这才想起,她上午离家出去过一次。 她和女伴们拿着蜡烛去点,一支点亮了,又一支点亮了,这边点亮了,那边也点亮了,50支蜡烛散布在溪滩上,一时间闪闪烁烁,仿佛一簇飞落九天的星团。 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由想起一句话:惊喜无处不在。是的,只要我们足够认真地对待生活,不负日常,生活总会不经意地以某种方式打开它深蕴的美好,回馈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