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从春分至清明,割艾草的人真不少,大家或提着竹篮竹筐,或捏着编织袋塑料袋,纷纷奔向山坡、田野、路旁、河边等。这个时节的艾草最为鲜嫩,叶子青绿青绿的,形状挺像菊花叶,细看,上面还有灰白色的短柔毛呢。它们贴着土地长出来不久,一丛丛茂盛密集,往往找到了就是一大片。母亲和外婆各拿一把剪刀,蹲在地上剪艾草,“咔嚓咔嚓”,转眼就满满一筐子。 采割回来的艾草先择一下,剔除杂草,去掉根茎,独留清一色的嫩叶。叶子清洗干净,切碎,用热水焯熟后,摊开在筛子上,晾凉,而后捏出头遍汁水,撇去艾叶的苦涩味,野生艾草特有的清香愈加浓郁,在院子里肆意弥散。这个时候,屋里灶头上的糯米饭已经蒸得差不多了,白汽纷纷往外涌,米香味也跟着挤出了门。糯米饭里,外婆加了适量的粳米,这样做出来的饼口感更佳,稍有嚼劲,还不粘牙。 外婆搬出刷洗得清清爽爽的石臼,倒入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再把切得细细碎碎的艾草掺进去。母亲挥起石杵开始捣,一下,一下,外婆则时不时翻动石臼里的糯米饭和艾草,就跟搡年糕那样,两人不停重复着同一动作。经多次揉搓,糯米的莹白不再纯净,渐渐渗入了艾草的青色,清新如此,和春天真配。最终,两者势均力敌,合二为一,成为细腻筋道的青青粉团。 有时候,贪省力,外婆也会直接用糯米粉和切碎的艾草揉,揉到均匀滑润为止,但总感觉比不上捣出来的粉团,口味自不必说,前者也更好看。清代美食家袁枚在《随园食单》里提到:“捣青草为汁,和粉做粉团,色如碧玉。”只不过,我们将艾草与糯米一起捣,更质朴也更丰富,这样子纯手工捣出来的粉团可有个性了,绿得深深浅浅,颇有层次,那是一种自带纹理的绿。凑近瞧,偶尔还能在糯米皮里找到一丝艾草碎叶的踪迹;若咬上一口,青色的植物纤维都能把牙齿染绿了。 为防止粘连,捣好的粉团,还有桌面上,都得撒一层薄薄的松花粉,接下来才好搓成长长一条,之后,用刀切成一个小团一个小团。外婆和母亲随意拿起一团,压在印糕板里,反过来扣在桌上,一只圆圆的雕花青饼便脱了出来。这活我爱抢着干,外婆家有好几个印糕板,每个印糕板花纹均不同,我一个个轮着压,并将各色花纹的青饼排成队,看着就很有成就感。我们叫艾草为“艾青”或“青”,那么,艾草制成的饼自然称青饼了。还可以将粉团压成扁扁的薄片,切成一块块菱形的、方形的饼,制成艾青麻糍,这其实也算青饼的一种。 野生艾草做的青饼带着天然的草香,软糯中有韧劲,细密里又不乏乡野的粗粝。稍微加热下,清香四溢,这种香浓醇却不腻,直接吃或蘸白糖蘸红糖均可,满口的春天气息。在油锅里煎一煎,表层略脆,内里绵软,细细嚼来,那一点点的肥腴与植物的鲜爽混合得恰到好处,吃过的人很难不惦记。 采艾草,做青饼,享用时令鲜食。春天里,总要发生些美好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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