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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砚秋《金锁记》剧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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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霸王别姬》剧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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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薛云,青年评论员,戏剧制作人,“云在书院”创始人,宁波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戏剧家协会会员,宁波市海曙区作家协会影视创委会主任、海曙区戏曲家协会副秘书长。 |
张爱玲的作品里,无处不渗透着中国传统戏曲的内容。 熟悉张爱玲的作品,同时知晓传统戏曲的话,不难发现她有许多作品都借用戏曲剧名来命名。她的小说辑为“传奇”。“传奇”始于唐代裴铏的文言小说集《传奇》,之后成为唐宋文言短篇小说的通称,专写奇事奇遇。宋元时期,“传奇”是南戏、杂剧及诸宫调的称呼,是这些“传奇”小说的说唱与演艺。明代以后,“传奇”专指以演唱南曲为主的戏曲作品,最突出的就是昆曲了。 1937年5月,张爱玲在中学校刊《国光》上发表了习作《霸王别姬》,借用的是著名京剧梅派剧目。张爱玲一出手视角急转,来探讨女性的处境与命运,对只能依附男性却又无力改变现状的女性而言,当这个男人面临四面楚歌、绝处无路的境地时,她唯一的主动性竟是“自杀”。她后来还想再写一篇小说,可惜没写成。倒是香港女作家李碧华有同名著作,陈凯歌导演了电影,成其代表作。 中篇小说《金锁记》发表于1944年。京剧《金锁记》是大师程砚秋的代表作之一,原是明末剧作家叶宪祖、袁于令的剧目,改编自关汉卿的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张爱玲自然不会复制一个“窦娥”,她将“金锁”化为金钱的枷锁,“曹七巧”深陷其中,一路畸形地受伤、自伤也伤人,嘲弄着旧式的家庭与婚姻。 《鸿鸾禧》是张爱玲少有的专门描写结婚场面的短篇小说,看似一出喜剧,实质上却是一出无可辩驳的悲剧。这一标题也来自京剧,故事取材于冯梦龙的《古今小说》第二十七卷《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乃是京剧大师荀慧生的代表剧目。 张爱玲以京剧剧目命名的小说还有《连环套》,也叫《盗御马》,讲“蓝脸窦尔墩”武林争斗的故事,连环套是窦尔墩遭人陷害后的落草之地,也是他落入环环相扣“连环套”陷阱的寓意。张爱玲借此戏名再次探讨传统女性的悲惨命运,女主人公“霓喜”从一个男人走向另一个男人,沦陷于一段段姘居关系,最终落入“连环套”。当她发现自己最终什么都靠不住时,又让十三岁的女儿重走她的老路,进入新一轮的连环套,十分讽刺。也许,有些人生之所以悲惨,下套的是自己。 小说《殷宝滟送花楼会》取自越剧大戏《双珠凤》里“送花楼会”一折。越剧宗师陆锦花擅演此剧,上海越剧院方亚芬、徐标新常联合演出全本《双珠凤》,才子佳人大团圆的特质,深受戏迷喜爱。可张爱玲偏偏对传统才子佳人的情感提出质疑,用一段婚外情的故事,来讲述爱情的虚无,以及虚无之下的悲剧。 在《殷宝滟送花楼会》发表之前,傅雷曾匿名批评张爱玲的写作。小说发表后,“明眼人”发现,张爱玲在隐射傅雷,二人于是有了一段时间的互怼。但最终,张爱玲“败阵”了,便向傅雷写了一篇道歉信《是我错》。《是我错》是当时徐玉兰、筱丹桂主演的越剧古装剧。 她取自越剧剧名的作品还有散文《华丽缘》,京剧、锡剧、黄梅戏、粤剧等都有此剧,越剧观众所熟悉的名字叫《孟丽君》,其他剧种也有叫《再生缘》或《龙凤再生缘》的。张爱玲的《华丽缘》是写她在浙江乡下看戏的经历,正是她去找胡兰成的光景。她是对爱情失望的,甚至对男人、对生活都有点痛彻。 不过,张爱玲爱看戏,看戏多,也评戏,却从不以行家自居,自称是“有浓厚兴趣的外行”。所以从不在乎表演套路上的板正,大多数偏向于剧情,随意联想。看似不懂戏的她,恰恰是最懂戏的,连带着她的情感,深深地烙进自己的文字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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