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蕾在查房。

    “在安宁疗护病房工作，看多了生死，就像每天都在接受死亡教育，这也让我对生活中的得失看淡了很多。”2018年，鄞州区明楼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开出了省内首个社区安宁疗护病房，从那时起，85后陈佳蕾从一位全科医生转型成为安宁疗护病房医生。4年多过去了，她说在帮助临终患者和家属的同时，感觉自己也被疗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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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去世之前，最后消失的是听力

    “在病房，我常常会和老人或家属们说一句话，平常我们要出门旅行前总要做不少准备，如果把死亡也当做一次旅行，我们也应该做好准备。”陈佳蕾说，人在死亡之前到底应该准备什么？她认为“道别、道谢、道歉、道爱”这八个字特别重要。

    道别有多重要，陈佳蕾讲述了一个让她难忘的故事。

    一年前的一个中午，正在值班的陈佳蕾，被一位患者家属叫到了病房。患者是一位80多岁的老人，因为已经进入了临终阶段，病房里挤满了赶来的家属。“当时是中午12点多，我赶到病床前的时候，老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心跳刚刚成为一根直线，只有偶发的一两个心跳。”陈佳蕾说，老人的家人陷入极大的悲痛中，她赶紧安慰家属，先别忙着哭，因为人在死亡之前最后消失的会是听力，现在赶紧拉着手向老人告别，他还能听到。

    听了她的话，家属们开始拉着老人的手说话。这时大家突然发现，心电监护仪上曾经是一根直线的心跳波纹开始重新活跃起来，从微弱的波动到每分钟20多次、40多次，当家人和老人说起他最惦念的外孙正在赶来医院的路上，老人的心跳甚至跳到一分钟70多次。备受鼓舞的家人开始轮流在病床前和老人说话，老人的心跳也就一直不规则地维持着，虽然频率不太稳定，但一直都有。

    就这样到了下午2点，老人的外孙还没来，他的心跳也一直在。“我的一位年轻的男同事来接班，他走进病房和老人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在他走出病房的那一刻，老人的心跳突然就成了一根直线，再也没有起伏。”陈佳蕾说，后来她和患者家人分析，可能是老人在弥留之际，把年轻医生的声音当成了是自己外孙的，于是安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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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终老人网购了“小电驴”，只为带着老伴去三江口兜风

    怎么样才能更好地道爱？陈佳蕾向记者讲述了另外一个故事。

    那也是一位癌症晚期的老人，在病房里陪伴他最后日子的是相濡以沫多年的老伴。老人生性豁达，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一点不影响他每天淘宝的好心情。“他喜欢在网上买各种时新的小玩意，床头的手机架、新款的小零食，每次到病房都能看到他又有新的宝贝到货了。”陈佳蕾说，直到有一天，医院院子里来了个超大的包裹，竟然是老人网购的一辆电动三轮车。

    当时大家都很好奇，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买电动三轮车干什么？老人告诉陈佳蕾，他已经好多年没带着老伴到三江口去转转了，有了车就能实现他的愿望。之后，在一个夏天的晚上，陈佳蕾正好上晚班，在院子里遇到老人骑着电瓶车带着老伴兜风回来。原来老人先坐轮椅到1楼，然后在老伴的帮助下艰难挪到驾驶位上，带上坐在后座的老伴，开开心心去三江口兜了个风。当时两位老人脸上洋溢的笑容，一直留在陈佳蕾的记忆里。

    “后来老人又带着老伴去兜了一次风，但在那之后，这辆车就一直停在医院院子里没用过了。”陈佳蕾说，老人去世之后，老伴把他的电瓶车送人了。但这个道爱的故事，一直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在走之前要好好地向珍惜的人说爱，好好地用自己的行动表达爱，不让自己的爱有遗憾，她觉得这就是最好的道爱。

    3

    临终前有矛盾的父女终于和解，医生在帮助他人的同时也疗愈了自己

    如何道歉与道谢，也是人生终点处一个值得探究的话题。

    陈佳蕾还记得病房里有这样一对父女，父亲癌症晚期，是年过八旬的老母和妹妹推着轮椅把他送来的，当时他的女儿只匆匆露面交钱办好手续后就离开了。之后病房里也很少见到她的身影。老人住的日子久了，大家以为是女儿不够孝顺。

    看到父女俩即使偶尔见面也总是不欢而散，陈佳蕾和她进行了一次长谈。“我才知道，这是一个离异家庭，她从小和父亲长大，感情深厚。但两人因为家庭种种琐事发生矛盾，她自此远嫁外地，几年都没有回来。直到此次父亲重病，她暂时抛下年幼的儿子和丈夫，只身来到宁波工作，只为有更多时间陪伴父亲。”陈佳蕾说，从她的讲述中，自己能感受到她对父亲深沉的爱，从日常和父亲接触中，也能感受到父亲对女儿的牵挂，但两个人谁也没有先跨出这一步。

    陈佳蕾于是分头开解父女俩，希望他们放下过去珍惜彼此，毕竟时间不多了。这之后，她来病房的次数多了，父亲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半个月后，父亲安心离世。

    “我没有看到他们互相道歉的场面，但我想他们应该都用自己的行动释放了和解的意思。”陈佳蕾说，临终患者到底需要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答案，但相信做到了道别、道爱、道歉、道谢，总能让人生少一些遗憾。

    而陈佳蕾在帮助这些老人的同时，自己也得到了疗愈。刚到安宁疗护病房工作的时候，她就常常带着年幼的女儿来这里当小志愿者，为老人们唱歌、跳舞，给病房带来欢乐。如今，渐渐长大的女儿和同龄人相比，对死亡有更深的理解，不是只有恐惧害怕。

    “我和女儿看过一部让我们都印象深刻的电影，叫《寻梦环游记》，现在我会用电影里的故事和老人们谈论死亡。” 陈佳蕾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了解了这一切，我们都能更坦然地面对它。

    记者 孙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