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8版:三江月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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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4月05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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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田野

    □一朵

    杏花微雨,湿润的空气中带着早春微凉的寒意。我在老家屋后的田间,又看到了系在细绳子上的一长溜小彩旗,在春寒料峭的微风里随风飘扬。田里大概刚刚播种了玉米,也或许是豆子,都是麻雀喜欢啄食的种子,为了驱赶麻雀,人们在细绳子上挂着这种五彩缤纷的小彩旗,借助风的力量,让麻雀远离。

    这个画面那么熟悉,它会在每一年春天播种的季节里,出现在广袤农田的任何一个田间地头;这个画面又如此温馨,它会让我在每一个斜风细雨的日子里,想起小时候陪伴妈妈在秧田里驱赶麻雀的情景。

    也是这样寒凉湿润的早春,生产队里的社员不管男女都必须出工到田间劳动。那时候,妈妈肚子里正怀着妹妹,六七个月的样子,身子臃肿而笨拙,父亲担心她下田劳动会不堪重负,于是找生产队长帮妈妈申请了一个轻松的活儿:每天拿着一根长竹竿,站在田塍路上驱赶来田间偷食的麻雀。

    四岁的我有时候会偎在妈妈身边跟着她出工赶麻雀。麻雀很会察言观色,决不会落在人的眼皮子底下啄食,总是离得远远的,在妈妈的竹竿子够不到的地方落下翅膀,飞快地缩着颈子偷吃几口,又迅速飞离,然后寻找新的机会再次下手。妈妈擎着长竹竿在田塍上来回奔走,气喘吁吁。春天多雨,田塍路总是湿漉漉滑溜溜的,妈妈挺着大肚子走来走去,看得父亲担心不已,他想了个法子:收罗了家里各种颜色的破衣裳和旧布块,撕成一条一条,系在一根细细的长绳子上,然后把绳子从田间的这头拉到田间的那头,一连拉了好几条,横贯整块农田。只要有麻雀飞来,妈妈只需晃一晃系着布条子的长绳子,麻雀立刻落荒而逃。

    那年春天的田野里,不用再疲于应付麻雀的妈妈,带了把小板凳坐在田塍路上给我讲各种故事。在以后的岁月里,母女俩在微风中依偎的情景无数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美好而温馨。但是此刻,这个在春天里无数次出现的小彩旗,却让我在想起妈妈的那一刻,瞬间泪流满面。因为这个春天,妈妈永远地离开了。

    妈妈忍受了多年的病痛折磨,总是坚韧顽强地默默抵抗着。每次发病,意识涣散下的疼痛都会让她落下满身伤痕,有时候甚至痛到口腔无法吞咽,连说话都会含糊不清。但她还是会打电话向我倾诉,告诉我她的痛苦。我有时候会安慰她,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才能减轻她的痛苦,最后只能在面对她的诉说时选择沉默,谁也替代不了她的这份病痛,似乎忍受病痛成了她生活的日常。现在想起来,在我沉默的那一刻,妈妈的心里或许曾闪过失望,但她很好地掩饰了这份失望,每次都用故作轻松的笑脸告诉我:没事,发作的时候痛苦,现在没事了。妈妈那一份隐忍的煎熬,以及永远失去她以后无法弥补的那份遗憾,在她离我们而去的那一刻,让我在自责的同时痛到身心俱裂。

    妈妈最后的那几年,和父亲几乎形影不离。相濡以沫的一生,让他们在步入晚年以后更加相亲相爱。父亲带着她乘公交,带着她上街购物,带着她吃早点心,也带着她去田间劳动。家里已经不种其他繁杂的作物,只种一年四季自家需要的蔬菜。父亲带着她去菜地,父亲掘土,妈妈点种;父亲松土,妈妈提水浇水;父亲割菜,妈妈装篮,两人总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每当田间有新鲜的蔬菜可以采摘,她总是忙不迭地先给我打电话,要我马上回家去拿。我能从电话中听到她的高兴劲儿,似乎她觉得能为我们做一点哪怕微小的事情都能让她感到生活美好的意义。直到不久前,父亲告诉我:“你妈好像有点乏力,坐在田塍上不怎么爱动。”

    妈妈也许真的累了。她爱自己的家庭和亲人,她也热爱生活。年轻的时候,她喜欢在春天采摘各种各样的野花,那时候我们家的窗台下和餐桌上经常插着一束雪白的野栀子,或者是一束火红的野杜鹃,让贫瘠的生活充满了香气。她热爱春天,在忍受了二十多年的病痛折磨后,她选择在这个美丽的季节悄然离开,奔赴另一个美丽的瑶池。

    杏花微雨,桃红柳绿,都是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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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