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通道

书院牌坊

书院中堂

元代《四明桃源图》

    在海曙区横街镇四明山东麓的山坡上，有一座青砖黛瓦、古色古香的桃源书院。主楼有两层，底层是大会堂，还有展厅，展示了甬上千年来的文化名人。上层讲堂、会议室和办公室等用房。整个建筑群显得很新，但这个书院的由来可以追溯上千年。

    桃源书院的第一批讲师是北宋庆历年间（1041—1048年）的王致、杨适、杜醇、楼郁和王说，人称“庆历五先生”。书院的创办人是其中的王致和王说叔侄两人。

    王家世居浙西睦州桐庐县。唐宋之间的五代十国时期，王仁镐来明州为吏，举家搬迁到了城西的四明山区。他的孙子王致986年出生，从小用功读书，长大后满腹经纶。但王致不慕仕途，曾在鄞江一带讲学，人称“鄞江先生”。大概在1020年，他把鄞西庄家溪畔的自家老宅酌古堂改作书院，聘请了杨适和杜醇来为学子授课。杨、杜都是慈溪县石台乡大隐人，都是隐居的饱学之士，其中杨适人称“大隐先生”，杜醇是“石台先生”。后来，楼郁和王说也加入了书院的师资队伍。楼郁的祖上是婺州东阳县人，其祖父迁徙到了奉化，他自己在1030年左右移居明州城内的月湖附近，人称“西湖先生”。王说是王致的侄子，人称“桃源先生”。

    “庆历五先生”的办学，开创了浙东书院的讲学风气，吸引了众多学子，培养了大批人才。以鄞县为例，北宋年间考中进士的有七百多人，南宋至清代有一千两百余名。单是鄞西桃源乡，从宋代至明代就有进士八十一人，除状元张孝祥外，还有王该、魏杞和汪洙等名人。曾在鄞县当过三年知县、也曾在桃源书院讲学过的北宋宰相王安石，称赞王致“四明士大夫立言以垂后世者，自先生始”。

    桃源乡林村人汪洙自幼在王致的书院就读，九岁能吟诗，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他在1100年进士及第，授明州郡学教授，后官至观文殿大学士等职。汪洙写过不少五言绝句诗，都是浅显易懂，读来朗朗上口，如：“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还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以及“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王致认为，酌古堂地处山沟交通不便。为了让更多的学子接受教育，他想把书院搬迁到二十里外的四明山东麓桃源溪边，但愿望还没实现就在1055年去世了。侄子王说继承叔叔的遗志，先是把酌古堂改名为桃源书院，然后于1070年在桃源乡林村西边的山坡上建起了书院的讲堂和馆舍。书院背靠峰峦叠翠的武陵山，旁边是漫山遍野的桃树，对面则是烟波浩渺的广德湖，晴天可向东眺望明州城里的天封塔，环境十分优美，吸引了大批弟子前来求学，有些学生是从桃源乡附近的村子坐渡船来上学的。桃源书院每天书声琅琅。1076年，宋神宗御笔赐书“桃源书院”四字门额，从此桃源书院名声鹊起，甚至可与湖南岳麓书院、江西白鹿洞书院、河南嵩阳书院和应天府书院相媲美。浙东成了邹鲁那样的文化之邦，这是桃源书院的高光时刻。

    东钱湖下水村南宋时期“一门三宰相，四世两封王”的史浩家族，其先祖史简曾是王致的学生，史浩本人也曾在桃源书院求学，由此打下了坚实的儒学基础。

    王说的曾孙王正功（1133-1203年），以父荫补将仕郎，授江西抚州宜黄县主簿等官职。1200年，六十八岁的王正功来到桂林，出任广南西路提点刑狱权知府事。这是他一生中最高和最后的官位。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年秋天在为乡试中榜的十一位举人安排的“鹿鸣宴”上，他的《劝驾诗》第二首开头的“桂林山水甲天下”诗句会一直流传，成为今天广西桂林市最好的旅游广告语。桂林人民因此在著名景点独秀峰附近的日月双塔旁边竖起了王正功的塑像，向八百年前的这位宁波人致敬。

    庆历八年鄞县知县王安石办起了县学，四十岁的楼郁应邀执教，他也在明州郡学任教。五年后楼郁登榜进士，但在担任江西庐江县主簿等官职之后，他无心仕途，感觉还是教书育人更适合自己，所以后来辞官返回了明州。除了在桃源书院和县学郡学继续授课，他还在月湖的竹洲办起了自己的书院——正议楼公讲舍。“庆历五先生”中，楼郁是唯一的进士身份，也是教育成果最为丰硕的讲师。他的弟子，如丰稷、舒亶、罗适、袁毂和俞充等，都在1060年前后高中进士，入仕为官。

    楼郁的儿子楼常也是进士出身，但孙子楼异却干了件不得人心的事情。

    楼异1085年进士及第，当过汾州司理参军、登封县令和吏部右司员外郎等官职。1117年他被任命为随州知州，但他不愿去远方的荆楚大地，只想回到家乡为官。于是他入朝启奏说，明州鄞西有广德湖，可以填湖垦田八百倾，为朝廷收取岁谷三万六千石。宋徽宗采纳了他的建言，让他改知明州，负责该项工程。楼异到了明州后，立即启动了填湖造田。第二年碧波荡漾的广德湖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地名。此后西乡每逢干旱，庄稼没有了湖水的灌溉收成大减，农人深受其害。由此还造成了鄞县东西乡的差距，难怪人们后来一直说，“儿子要亲生，田要买东乡”。

    广德湖被废，损毁了桃源书院原来背山面湖的美景，似乎还破坏了书院的风水。两宋之后的元代，桃源书院渐渐衰败，最后人去楼空。更让人扼腕叹息的是，明朝嘉靖初期（1520年）的一场大火，把书院的遗址烧得一干二净。

    桃源书院的实体虽然消失了，但它的精神传承了下来。北宋期间，除了桃源书院、明州和鄞县的郡学和县学，以及楼郁在月湖竹洲的正议楼公讲舍之外，汪洙在鄞西白岳乡办起了汪隐居讲舍，鄞东走马塘村进士陈禾的后人在东钱湖二灵山房创办了东湖书院，由此培育了浙东四明学派的代表人物、人称“淳熙四先生”的杨简、袁燮、舒璘和沈焕等一大批文化名人。到了南宋年间，浙东大地的书院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如明州城南的长春书院、月湖碧沚的杨文公书院、月湖竹洲的“三先生”书院和城南书院，鄞县的菊坡书院、陈侍郎讲舍，慈溪县的慈湖书院、石坡书院，奉化县的龙津书院、广平书院以及象山县的丹山书院等近二十个书院讲堂。

    从桃源书院开始，明州或宁波一直是人才辈出，文脉绵延不断。近现代，从宁波走出了近一百二十位两院院士，宁波因此被誉为“院士之乡”。全国还有过宁波籍的大学校长近三百人，其中不少是首任校长或创始人，宁波也是名副其实的“校长之乡”。

    在桃源书院淡出人们视线五百余年后的2008年，中华书局原总编、宁波乡贤傅璇琮先生与宁波天马有限公司董事长翁国伟相遇。他谈及根据他的研究，鄞西横街镇林村附近的武陵山坡，是千年前的桃源书院所在地。翌年初夏在翁国伟的陪同下，傅先生与文化部原部长王蒙等一行考察林村附近的四明山东麓，还真找到了桃源书院的遗迹。此后傅先生与翁国伟商定要在原址上重建这个书院。在由天马公司投入几千万元后，新的桃源书院在2012年建成了。具有明清建筑风格的中堂大门上方悬挂着“千年学府”的匾额，里面的国学讲堂门楣上有著名学者余秋雨书写的“酌古堂”牌子。书院内还设置了书画学堂、品茗轩客堂、古琴学堂、傅璇琮学术馆、聚艺轩和浙东历代名人纪念馆等。

    一位热心桃源书院发展的画家，2017年偶然在上海博物馆发现了元代画师钱选创作的《四明桃源图》。画面上的四明山脉冈峦起伏，古老的桃源书院房舍掩映在林木葱茏的山坡上，图中有人物、有溪流、有木桥，湖面上还有舟楫的影子。更为珍贵的是，画作上还盖有乾隆、嘉庆和宣统三位皇帝的御览印章。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宋时的明州早已改名宁波，曾经的鄞西现在归属海曙区，桃源乡也成了横街镇，但林村依然是林村。当年的“庆历五先生”可能想象不到，林村附近的桃源书院如今获得了新生，是游客前来参观打卡的一个景点，更是学生前来接受传统教育和开展各项研学活动的一个基地。桃源书院再次响起了学子的琅琅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