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语

    一

    惊闻国际棋联大师徐洋去世的噩耗，悲痛不已。我无法相信一个壮实年轻的北方汉子，就这样丢下他钟爱并为之奋斗的国象事业，离大家而去了。

    往事历历在目。我去过徐洋的俱乐部，听他讲国际象棋，在一起聊宁波国际象棋的氛围和如何培养更多的国象苗子。

    徐洋1972年出生，曾是国际象棋中国少年队队员，天津市国际象棋专业运动员，世界大学生国际象棋锦标赛团体亚军的成员。

    徐洋来宁波追寻他的国象梦，缘于他与鄞州东湖小学的渊源。2007年，鄞州区东湖小学将国际象棋立为学校的体育特色项目，许多孩子通过学校训练，棋艺不断提高。时任校长沈斌是体育老师出身，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个节点上如果没有高水平的教练及时跟进，孩子们的棋艺就可能进入瓶颈期。沈斌得知天津籍的一位专业教练、国象高手在绍兴执教，在了解其情况后，沈斌三顾茅庐，用真诚打动了这位教练，他同意带训东湖小学国象队，并最终于2011年初来到宁波，成为东湖小学国象队的全职教练。这位教练就是徐洋。

    随后十来年，徐洋在宁波注册了博弈国际象棋俱乐部，为宁波培养了国际象棋国家大师、国际健将，国家棋协大师、候补大师及各赛事冠军更是不计其数。许多小棋手都喜欢跟徐洋学棋，家长们对徐洋的认同度也很高。一位在博弈参加培训的赫德学校的学生家长对我说：“徐老师看上去像个粗人，其实教孩子可细心了，我们都喜欢他。他走得突然，真的是太可惜。”

    我与徐洋初识于2016年春，那段时间我和相关同志走访了体育协会和俱乐部，其中包括徐洋的博弈国际象棋俱乐部。

    那天，我们到达鄞州区百盛商务楼，车停稳前我摇下车窗向外望去，只见一位高大魁梧、穿着随意的男士站在大楼门口。车上同事告诉我，他就是徐洋。下车后，相互招呼寒暄。在徐洋引导下，乘电梯上五楼，拐角处再走楼梯到六楼，看见有“博弈国际象棋俱乐部”标牌，约200平方米的空间中，有棋室和培训教室，墙上挂满了小棋手们的成绩单。

    徐洋近距离侧对着我，浓浓的天津腔普通话讲着俱乐部的由来、棋手们的成长成材，特别提到鄞州体育局在场地安排上对博弈的支持，并表示感谢。

    当时，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棋手大都文质彬彬的，而眼前这位倒像是铅球运动员。浓眉大眼，皮肤黝黑，宽圆的肩膀，凸挺的胸脯，肥胖高大，典型的粗线条北方汉子。

    以后相互熟悉了，好几次忍不住对他说：“你要赶紧健身减肥。”他要不腼腆地“嘿嘿”一笑，要不说：“除了下棋就是教棋，整天都是坐在那里，可我又不喜欢动。”

    徐洋给我的印象是朴实随和，把国象当成一生事业追求。曾经有人想借助他的棋力和他合伙做生意，他一概拒绝。他和我说：“其他都不搞，我这辈子就交给国象了。每天可以不做其他事，但不摸棋不行。我不图挣多少钱，钱够用就好，就想着多培养几个能走更远的好棋手，最想教会孩子们‘棋悟人生’。”无论是学棋的孩子、家长、棋友、还是政府部门的同志，凡接触过他的，都觉得他很好相处。他在教棋下棋时格外认真。有次他很正式地对我说：“您下棋太快……”我说：“我这水平就当工作后的放松……”他说：“那不行，下了就要高标准。”他给孩子们上课更是认真细致，对弈后都要复盘，非常严格。

    教棋之余，徐洋利用自己在棋界人脉，积极与相关部门联系，穿针引线，争取有高级别的赛事能在宁波举行。

    2016年末，他得知国家棋牌中心和中国国际象棋协会有举办“中国国际象棋电视快棋赛”的意向，主动将消息告诉体育部门，建议争取快棋赛落户鄞州。鄞州体育局领导向当时国家棋牌中心国象部田红卫部长进行了汇报商议。2017年1月，全国国际象棋棋协大师赛·棋士赛在甬开幕，时任国家棋牌中心副主任的叶江川老师（国象特级大师）和女子国象特级大师谢军等一行专程到宁波观赛调研，了解宁波国象运动开展情况。在陪同调研中，我和棋协、鄞州的同志特别向叶大师介绍宁波的开放度和外向型经济、中东欧博览会的具体情况。徐洋在旁边说：“宁波这样的城市，很适合国际象棋的发展。”叶老师听了频频点头。调研后叶老师对宁波的国象氛围表示赞赏，并对徐洋所做的一切予以了褒奖。

    2018年6月首届中国国际象棋电视快棋赛在鄞州区如期举行，赛事由国家体育总局棋牌中心、中国国象协会、宁波市体育局、宁波市鄞州区人民政府共同主办。那时我已离开体育部门，徐洋仍经常有微信和电话联系我。一次他在微信上对我说：“国象可以练脑，你要坚持下去。”有一年国庆假期他来电话问我有没有下棋，我答；“没时间下棋，退休后再下噢。”

    2022年11月3日他找到我，说起第五届中国国际象棋电视快棋赛，纠结疫情影响究竟能不能办，包括线上还是线下等等，需要和有关方面沟通协调相关事宜。有些事情属于市级部门还是区里的职能，他不是很清楚，要我提提建议……后来在各方面共同努力下，快棋赛准备工作开展顺畅。12月6日，徐洋在微信上对我说：“电视快棋赛筹备一切顺利，初定在12月24日—26日……线下原定参赛选手提前三天到，这几天好像核酸要求不那么严格了，估计不需要提前到了……”

    12月26日我在媒体上看到了该赛事圆满完赛的报道。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徐洋和我的交流，永远停格在了2022年12月6日12时15分：“到时候你来看比赛……”

    鄞州区国象协会会长，现蓝青小学的校长沈斌与徐洋有数十年的交往，沈校长告诉我：“徐洋担任鄞州国象协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后，协会通过了民政局等级评估，一些日常工作基本上是他在操持。三年疫情对国象活动开展冲击巨大，徐洋从没怨言，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踏实细致努力做好每一项工作。鄞州国象协会所取得的成绩乃至宁波国象氛围的初步形成，和徐洋的辛勤付出是分不开的。”

    2023年1月6日徐洋到沈斌办公室告别，说刚刚阳康，准备第二天回趟天津……谁想到8日凌晨他就在天津突发疾病，悄无声息地走了。

    徐洋从小遇见国象，始终以国象为伍，相信即便在天上，也一定会有国际象棋伴随着他。

    二

    近段时间一看到国际象棋，或听到与国际象棋有关的消息，眼前就会闪过徐洋的身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继而又联想：徐洋走了，博弈俱乐部那些学棋的孩子怎么办？还有人继续教他们吗？时不时有一种莫名的牵挂和念想。先生调侃我，现在不是你管的事，不要瞎操心。但我心想，理是这个理，可人都是有感情的，谁让我曾经与他们相遇相识并喜欢这项运动呢。

    刚巧碰到体育局老同事，不由自主提到这个事。同事告诉我，好像徐洋夫人正在找合适的人选接替，

    没过多久后的一个周日，我接到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您好，我是裘孟洁，是博弈俱乐部的新负责人，您啥时侯有空，我去看您……”

    原来我同事把我想的和小裘说了，就出现了小裘给我打电话这一幕，我们相约在俱乐部见面。

    我和同事如约到博弈俱乐部时，小裘还在给小棋手们复盘，外面大厅里已坐了一些接孩子的家长。同事想和小裘打招呼，我说：“别打扰她，等她讲完。”等待中，几位家长与我们聊起来，自然而然就提到徐洋，都是惋惜不已。一位家长说：“徐洋和小裘的棋艺和教学都好，我们很放心。”我问其中一位家长，孩子是否自己喜欢国象，学棋对其他方面有没有帮助。家长说：“最明显是抗压能力提高，对强化心理素质特有好处。以前输了要哭，现在知道找原因了。”另一位家长快人快语：“宁波与世界上好多国家都有贸易往来，推广国际象棋可以提升城市知名度，对打造国际化城市有推进作用。”大家正聊到兴头上，小裘从教室里出来了，灵动的眼睛，白净的皮肤，文静漂亮的姑娘，一看就讨人喜欢。

    裘孟洁是位95后，宁波人，研究生毕业于上海财经大学，2011年入选国家集训队，2017年成为国际象棋女子国际大师。说起小裘与国象结缘还有个小故事。小学一年级时，小裘喜欢看体育老师和别人下中国象棋，看得多了，她觉得自己似乎会下了，又心里没底。体育老师看这小姑娘很喜欢下棋，就说：“你想试试吗？”小裘点点头。体育老师和没学过下棋的一年级学生小裘开始了中国象棋对弈，结果居然小裘赢了。体育老师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就和小裘父母商量，要找好的老师教她学棋。教棋的老师恰巧会下国际象棋，就推荐小裘不妨学下国际象棋。小裘由此走进了国际象棋的世界，后来竟然成了专业选手。财大毕业后，小裘在宁波注册了且思国际象棋俱乐部。

    小裘与徐洋夫妇原本就熟悉，徐洋夫人王小丽以前也是棋手，她找小裘商量，把博弈俱乐部和孩子们都托付给了小裘，可谓是薪火相传，宁波的国象后继有人。

    小裘说，目前她接手了徐老师的学生近百来号人，也参与了鄞州国象协会的工作，尽管忙一点，但很充实很开心。接下来，她马上要去杭州出任“2023国际棋联国际象棋世界冠军赛”的讲棋嘉宾。

    这时，一群活泼可爱的小棋手一阵风似的涌了进来，亲热地与小裘说：“老师再见！”随即又风一般冲了出去。小裘笑眯眯地拍了一下一位小男孩的背。我在窗前看着楼下孩子们蹦蹦跳跳的开心劲，默默祈福他们走向长长的未来，好似一股甜滋滋清凉凉的春风掠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