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友田 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老屋后墙上那个小小的窗口。它的后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那个小窗口,既像一个通往田野的便门,又像是一个流动多变的画框。 只要一打开那两扇桐木窗扇,田野里的热闹景象和庄稼及野花的芬芳,便会鱼贯而入。而调皮的我,经常摁着窗台一跃身便翻过后窗,溜到田野里去疯跑。追逐那些翩翩飞舞的蝴蝶,还有那一群群快乐的麻雀与斑鸠。它们并不慌张地起起落落,甚至在我的头顶上盘旋,好像是在故意跟我捉迷藏。 我更喜欢把两只手臂搭在后窗台上,凝望着外面的田野,让思绪像那些自由的蚂蚱和蝈蝈一样,在田野里快乐地跳跃、鸣唱…… 严冬遗留的沉寂,总是会被一场细柔的春雨唤醒。于是,那些沉睡了一冬的麦子便开始疯长起来。春天的雨水,好像携带着无穷的养分。让人感觉好像是在后窗的一开一合之间,外面的田野便蔓延成一条巨大的绿绒地毯了。 那些同样忍耐了一冬的豌豆,也吐出嫩绿的叶蔓儿。它们彼此牵着手、搭着背,在田野里玩起了赛跑的游戏。不久,那些或白或淡粉的豌豆花,竞相绽放在绿油油的叶簇间,宛如刚下过了一阵花瓣雨。风儿拂过,携着豌豆花的清香从窗口钻进来。我能够感觉到,在那迷人的清香里面,还掺杂着沟坎上那些苦菜花、棘棘菜花以及其他那些我叫不上名字来的野花的芳香。 6月的阳光,逐渐变得热辣起来。窗外一片金黄,空气中则溢满了麦子成熟的馨香。这个时候,母亲抽空也会站在我的身后,透过后窗,眺望满坡的麦子。此时,母亲的脸上总会带着一种舒心的微笑。母亲是被麦子的馨香陶醉了吗?而吸引我的,却是那些栖在麦浪里的布谷鸟。它们的鸣叫虽然有些沉闷和短促,但是在这样一个季节里,对我来说却充满了神秘的诱惑。 仿佛又是在窗扇的一开一合之间,画框里的那一片金色的麦子,犹如变魔术般地从我眼前消失了。阳光撒着欢儿,洒落在田野上。在灰黄而绵延的麦茬地上,有数不清的鸟雀在起起落落。此刻,只有空气中仍飘溢的麦秸草的清香,在默默证明着窗外曾经历过一轮紧张的麦收。 夏夜,总会有些不速之客循着光,从敞开着的后窗闯入屋里来。有肥硕的蚂蚱,更多的是那些在野外盘旋飞绕、碎星点点的萤火虫。那些小精灵尾翼的点点光亮,难道是为了照亮这个夏夜吗?可是,最先迷失方向的也总是它们。 继而,成为窗外主角的是玉米、高粱和大豆。在那一块硕大而焦黄的田野背板上,它们的绿显得格外生动。高粱的长势,比玉米还要张扬,它们贪婪地吸食着泥土里的养分,茁壮着自己的筋骨。在细雨绵绵的日子里,我趴在后窗台上,外面除了雨丝拥吻庄稼所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外,间或的会传来“咯吱、咯吱”的微响。我知道,那是田野里的玉米和高粱在兴奋地拔节。 地头上那一片片疯长的高粱,像一张绿色而高大的帷幕,渐渐阻挡了我远眺的视线。然而,我对它们没有丝毫的厌恶。喇瓜蔓儿,在沟边的草丛里悄悄地寻觅着可以为下一个果实落脚的地方。然后,它们用墨绿色且生满绒毛的大叶子,将果实掩藏起来。可是,那些金黄色的大喇叭花,却轻易地将它们内心的喜悦表露出来,让那些经过的人,一眼就看出它们的秘密。 扁豆则攀援着高粱秸狠劲地往上爬,有些叶蔓,甚至将高粱穗子包裹了起来。那些弯刀状的荚果,一簇一簇的,在风中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清香。扁豆花儿,粉如桃花,白若绛雪,它们开了一茬又一茬,惹得数不清的蜜蜂、蝴蝶流连忘返。偶尔,也会有一只孤独的蝉飞来,栖在上面,不动也不唱。我猜不透,它当时在想些什么? 高粱渐渐地弯下了腰,那些火红的穗子预示着这个秋天已经熟透了。晶亮的露珠,从高粱穗子上滴落,那是溢出的芳醇吧。 “三春不抵一秋忙哦!”忙碌,是这个季节的主题。那一片片匐倒的高粱和玉米秸,再一次将田野的空旷交还给了我。烧荒的青烟宛如狼烟,在田野里此起彼伏。干爽的天空,则溢满了玉米和地瓜的焦香。 那一缕缕诱人的焦香还未完全从我的鼻翼前消退,纤若针样的麦苗,又一次染绿了田野,也染绿了又一个淳朴的希望。那些性情坚韧的麦苗,也是窗外景象又一个轮回的开始。 很多年过去了,老屋早已成为记忆里一个泛黄的符号。而那个小小的后窗,却一直被我安放在心里。每当心情浮躁或迷茫的时候,我就会独自打开那个小小的后窗,心境顿时会变得宁静和澄澈起来。 而你呢,心中是否也安放着一个小小的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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