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是有凉意的,有几回在深山里,就感受到它们的美妙存在,尤其在夜晚,那些凉意丝丝缕缕地从草木、植物的根部析出,倘若沾些露水,叶子便散发出丝丝清幽。 老园林里也有凉意。那些古木、藤萝、兰草间藏着清凉,微微的气息,吐露一园子的草木空翠。 那么,暑热天,还有哪些植物散发沁人心脾、让人神清气爽的悠悠清凉? 树之凉。朱自清《松堂游记》记述了他和友人的一次盛夏避暑,写了松堂里的白皮松之凉:“堂中明窗净几,坐下来清清楚楚觉得自己真太小。在这样高的屋顶下。树影子少,可不热,廊下端详那些松树灵秀的姿态,洁白的皮肤,隐隐的一丝儿凉意便袭上心头。” 树上自有凉意。有个朋友,暑天嫌热,想爬到一棵柏树上乘凉。他想爬的柏树不高,树干与四散的粗枝处有一个大树桠,其时,柏树浓荫稠密,清凉宜人,宜歌宜咏,宣依宜躺。友人孩子气的遐想间,顿觉清风拂体,自在清凉。 藤之凉。这个藤,不论是老院子里的紫藤、葡萄藤,还是攀爬在粉墙上的凌霄花藤、爬山虎藤,它们都能以一己之荫,带来植物清凉。我所生活的古城,从前有一条紫藤街,长长的小巷,紫藤覆荫,带给路人多少清凉,人们在藤萌下喝茶、聊天、下棋、睡觉,溽热暑气,聒噪市声,渐渐远去。 竹之凉。夏天的傍晚,经过一家大院的围墙,院里有一片小竹园,竹树间植,绿意森森,每次走过时,能感受到院墙内散发而出的凉意,让人心情与毛孔一样舒畅。 竹之凉是与生俱来的。我有一张竹躺椅,经过几载夏日的汗水浸润,表面由青变红,泛着清幽光泽。居家过日子,必定拥有许多生活物品,细想之下,有些东西可有可无,但对我来说,一张纯天然的竹躺椅不可或缺,与我肌肤相贴的那些竹片,不知来自江南江北的哪座竹园? 夏夜明月光,一床竹之凉。竹子的凉,沁人肌肤,如老者温情的抚摸。我在少年时睡过的那张油亮的竹床,表面用井水擦拭后,散发丝丝沁凉。有时候把竹床搬到小河里去洗,那些清凉的水,从竹篾的缝隙汩汩而过。竹篾通透,吐露天地间多少幽意。人躺在上面呼呼大睡,这样的人生睡姿,有一种竹之凹凸、粗犷的风格。 荷之凉。荷之凉不同于竹之凉,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荷花之异馥,避暑而暑为之退,纳凉而凉逐之生。”有荷花的地方,就有凉,红荷叶片肥硕,筋络清晰,沾几颗晶莹水珠,荷雨生凉。暑热难忍时,这个古代老头儿,哪儿都不去,什么人也不见,不用戴头巾,就连衣服也不穿,赤身裸体,躺在杂乱的荷叶中野凉。 凉意在亭亭荷叶间积聚。一小片荷花,有一小片清凉;一大片荷花,有一大片暗涌的清凉。这样的凉,在暑天是难得的,令人神清气爽,虽然看不见,但你真切感受到它的存在。 蒲之凉。那些纤纤草,像青墨的胡须,一丛丛、一簇簇,叶茎细长,在漫散时光里,随风呈奔涌的流泻状。夏天,我喜欢睡蒲席,这样一种由柔软的草编织的卧具,经纬的缝隙间,散发淡淡的草的清香,与我的肌肤是那样熨帖。蒲席上有不同的睡姿,或仰,或卧,怡然自得。清人高桐杆《十乐》里说,“高卧每到三伏大热天,白天不宜作功课,枕着竹枕,铺上蒲席,在北窗下高卧,和风吹来,五脏生凉,闭目养神,养精蓄锐正是此时,这也是劳累之人的一大快乐。” 芭蕉之凉。庭院里有芭蕉数丛,雨点打在叶子上,忽徐忽疾。如果用古宅的芭蕉做一把扇子,扇子上有唐宋的清风明月,蕉叶的清香还留在上面。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让人心生凉意。 明代刘基诗云:“凯风扇朱夏,草木生清凉。”果真是沉浸其间、兀自而乐?一个人,若想寻一份心神笃定,保持思想有氧,且向草木借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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