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穗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早年的家乡,青蛙不仅种类繁多,且数量庞大。院墙角、水井边、草垛旁……满世界都有它们蹦来跳去的身影。若是早起来到河边,常有些蛰伏的蛙儿,从脚边腾起,“扑通”一声跃落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作为故土的精灵、大自然的歌手,早在春天时,蛙儿便开始展示起它们那优美的歌喉。时过惊蛰的乡间,柳树刚抽出嫩绿的新芽,紫云英正开得火热,出了穗的麦子于微风轻抚下,默契地晃动着身子骨,伴着沙沙复沙沙的绵绵细雨,将乡村染成了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 一些刚从酣睡中被唤醒的青蛙,或浮于水草间,或躲在石缝里,一边开启自己一年的新生活,一边欢快地在清新晓风里,摇舌鼓腹,引吭放歌。只不过,春天的蛙声毕竟有些珍贵,那时断时续的像极了小旦扭捏的登场,稍不留神便销声匿迹。 蛙儿的热情,终是留给仲夏午夜的。似乎为了鼓噪出夏夜的全部意义,那一阵阵、一片片,高音、低音,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的蛙鸣,如洪钟回荡,似骤雨倾泻。那种氛围才叫热烈,该份气势方称壮观! 夏季的蛙鸣,比起春天的有所不同。经过一个春日雨露的浸润,脱去了初鸣时的青涩和羞怯,显得愈发清澈明亮。声声蛙鸣挟裹着泥土芬芳,沁人心脾地于风中弥漫,穿透心灵。 “蛙声经雨壮”,最好听、最热闹的蛙声,通常出现在一场新雨之后。当潇潇暮雨刚刚过去的空气里,尚留有浓浓的水汽,千百面“蛙鼓”便不约而同地响起来了。 雨夜的蛙声,虽显得格外响亮,却分不出高低伯仲,更像是一场令人痴迷、令人发狂、令人陶醉的交响乐演奏,渐渐灌满整个村庄,四处流淌。就在这欢唱声里,静默的田园变得灵动了,溜溜的东南风变得更有质感了,乡村记叙式的日子也变得抒情了。 然要说最具仪式感的,却是那犹如月光下盛典的蛙鸣。夏天的水乡夜晚,待到暮色四合时,树上的蝉声渐渐退去,月亮抛下一道金色的光带,由窄到宽,从田中间一直铺到田边,仿佛混搭着淡淡的稻香在那儿回荡,撩人思绪、沁人心脾,也点燃了似浪的蛙声。 当年于蛙声陪伴中读书、写作的我,常在准备熄灯就寝之前,独自漫步于田埂上、池塘边,近距离听那水边草间的蛙鸣。 此时的原野,四野阒寂。萤火虫闪烁着点点银光,飘忽在和风里;纺织娘躲身于各种瓜藤上,“呀织呀织”地忙着织布。仰首望望天上皎洁的月亮,顺便寻找一番,四周哪颗星星最亮;低头看看田野上的风物,禾苗似乎绿了几分,豆蔓也长了几寸,南瓜藤又窜出几多嫩头……在蛙鸣陪伴下漫步的你,会觉得自己已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心底一下变得清澈如水。 相比起午后鸣叫到声嘶力竭、让人烦躁的蝉鸣,咕咕嘎嘎的阵阵蛙声,非但不恼人,反而能从中感受到一份独有的、忘却人世烦乱的宁静闲适。如果说乡村的傍晚,像一首婉约小令,处处流淌着安宁,那么,月光下的蛙声,便如一支衬托安宁的催眠曲,抚着耳鼓,伴你酣然入梦。 近些年,随着水田面积的减少,青蛙的繁殖率直线下降。偶尔听到的零星几声蛙鸣,也远不及过去那般高亢激扬。每每此时,我的思绪总会游走到儿时,那片皎洁月光下,田野里的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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