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绒 夏季是瓜果蔬菜的成熟季,晨练路上,常会与带豆蒲茄等不期而遇。这些蔬菜看得多了,也会审美疲劳。偶尔瞥见一处老平房的围墙外,爬了一株丝瓜,三五朵黄花骑在墙头,一副“你生在罗马,我奋斗到罗马”的自豪感。我掏出手机,拍个视频,见证它努力攀爬的样子。 回老家,处处路遇丝瓜。村民们种丝瓜,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有的拉根绳子,让丝瓜跟地面平行蔓延,丝瓜长成一条长长的绿绳,绿叶间垂下或粗或细的丝瓜。有的扔几根竹枝,让丝瓜胡乱爬,不管不顾,基本是放养状态。邻居家的丝瓜,顺着家门口的铁栏杆爬来爬去,主人大概怕丝瓜迷路,斜吊一根红色绳子在大树上,丝瓜不负众望,攀缘而上。就丝瓜这野心,我觉得给它一条绳子,它能爬上九霄。 相对于别家丝瓜独霸一方、自成一架,我妈妈却来了一番神操作。我家围墙外的弹丸之地,她也种了丝瓜,还夹杂了其他很多种蔬菜。我逗趣:“妈妈,你这菜种得花,种了丝瓜,又种木耳菜和冬瓜。”我妈妈得意地说:“我还种了蒲瓜。”我感叹:“你这是要让它们神仙打架?想不到植物界也卷成这样。”我家先生说:“卷成一团乱麻,这下它们谁也开不了花、结不了果,缠死为止。”我觉得母亲有点恶作剧,有种坐山观虎斗的心理。这四种藤本植物,缠绕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绞杀,不知道最后哪个胜出。 上世纪七十年代,丝瓜还曾漂洋过海去国外,别的瓜连想都不敢想。老得生丝,肚子里结成天罗地网的丝瓜,却有这份殊荣。聪明的慈溪人将丝瓜络做成鞋垫、洗澡巾等工艺品,鞋垫和洗澡巾的衬布绣上精美的图案,弹眼落睛,吸人眼球。把丝瓜产品当成外贸产品销往国外赚外汇,或者在华侨商店出售,外国人买去作为伴手礼,当年很是畅销。 我家先生说,第一次来宁海,看见丝瓜当蔬菜吃,他惊讶不已。他一直把丝瓜当成一种经济作物。三北人用来当垫鞋、搓澡、洗碗的东西,宁海人居然是吃的,还美其名曰“天萝羹”。我说:“我们一直是吃的,做鞋垫、搓澡巾从来没见过,洗碗倒是有。做种的丝瓜,抖下瓜子后,天萝丝就用来洗碗,去油污效果挺好的。”他说:“我小时候不待见丝瓜,小河浜里扔满老丝瓜,烂起来臭气熏天。烂完,捞上来晒干,头上剪个小洞,抖出瓜子,去供销社卖。不合格的拿回家,塞在鞋里当鞋垫。”想不到这么一点距离,风俗会如此不同,很多年前的慈溪人不吃嫩丝瓜。我坏坏地猜测,是否为了卖钱,彼此约定俗成不吃嫩丝瓜,否则那年月丝瓜一冒头,早吃没了,哪能长成老丝瓜。他们还很严苛,长成秤钩状的嫩丝瓜,眼看用石头也吊不直,这歪瓜趁早摘了,免得白白占用营养。摘下的嫩丝瓜,他们随手一扔,不作他用。 我们夏天很爱吃天萝做的菜,花样繁多。天萝有清凉解毒的功效,适宜夏天吃。天萝清炒不多,一般会放点荤腥,最佳搭档就是虾皮。夏天一碗虾皮丝瓜汤,老少皆中意。现在吃法更多,丝瓜炒蛋、丝瓜炒虾仁、丝瓜炒毛豆。蛏子上市,丝瓜初长成,又把它们搭配在一起。蛏子水里烫一下,剥壳,去黑边,滗出蛏子汤。起油锅,丝瓜煸炒几下,倒入蛏汤,闷几分钟,加蛏肉,淀粉勾芡,美味即成。我上次用丝瓜、笋干、洋芋、河虾烧了一碗汤,汤鲜味美。青蟹上市时,宁海有一道菜叫“青蟹天萝羹”。别处的丝瓜做梦都想不到,它有一天会跟青蟹在一个锅里。此刻,它的身价就是青蟹的身价。天萝的鲜美和青蟹的鲜甜融合在一起,一素一荤,一红一绿,强强联合,互相成就,简直就是绝代双骄。 丝瓜藤上,离根最近的花很难结果,让它自行凋谢或摘除,藤才能有力地向外延伸,去到远方。只有离根很远的,才能结出大瓜。看来丝瓜还真是一个“励志瓜”。它仿佛通晓“唯有志存高远,才能获得成功”。开满黄花、满村子乱爬的丝瓜藤,有野心,有理想,它勾勒出一幅清丽的乡村夏日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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