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 虹 吃饭了!上面大厨在叫。我放下阅读着的《列子》,拿起手机离开凉爽的地下室。走到楼梯拐角处,一阵湿热拂面,刚才御风而行的泠然,顿时消退一半。 滑一下屏幕,见朋友发的小视频,主旨是人生活在当下要过好每一天。这位专家说,人生无意义,数万亿年后不要说地球,整个太阳系都会灰飞烟灭,所有人类历史都会消失。99%的人三代之后,时间会抹平你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痕迹,有关你的照片和视频全部消失…… 听到这里,刚喝下几口冰镇啤酒的他笑说:“那不一定,我写个墓志铭上传云端。几千年几万年后,或许外星人对地球进行考古时,会发现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我随兴续道:“这位外星人看了墓志铭,怎么似曾相识呢!于是开启记忆芯片搜索,从前在地球生活的历程被还原了。某年某月某日,镜头拉近,定格在我们此刻言笑间。” 这里应打个“呲牙”表情。 晚上散步,抬头望去,相比城市的夜幕,乡郊田野上空的星星显得更清澈,更繁多。想起小时候乘风凉数星星,听老人道:“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说是每当一个人去世,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孩童天真烂漫,这种说法使人觉得死亡变得不太可怕了,反正大家最后都去天上做星星,或明亮或黯淡,或闪烁或隐约,就像捉迷藏。 太阳系、银河系、河外星系,别说天上的星数不清,地上的人又何曾数清过?人类自己毛估估在这个星球存在多少多少万年,但谁能否定地球有史前文明的可能性,如科学家猜想的曾经具有星际航行能力的地球人,脱离太阳系飞抵外星球了,这又如何能推算得出来? 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无数对无数,无解对无解。或许某种意义上等式也成立,现在科技还不知暗物质的能量。当生命化作尘埃回归自然,那些飘散的分子遇上种种条件被带出大气层,有可能就变成了星星。当然,这是我的天花乱坠。 但科学确实需要异想天开,古人的一些神话传说看似荒诞,却藏着天机般预言的智慧。 如果说嫦娥奔月与牛郎织女的故事,古人还凭借了仰望天空得之的创作灵感。而在《列子》中看到偃师献技的寓言,对机器人的描述完全出乎意外。这古文记得从前也读过,但当时还不曾有人工智能的体验,对稀奇古怪没加理会。 如今看来,这个带着科技先驱般烙印的寓言很有趣。 那是西周时期,有位名叫偃师的能工巧匠创造了一个歌舞艺人:“趋步俯仰,信人也。巧夫顉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 这难道不是真人吗?周穆王看得惊讶极了!不料献技到末尾那伎艺人竟眨着眼,挑逗起一同观赏的妃嫔们来,这下令大王怒不可遏,欲杀了偃师。 偃师吓坏了,赶紧将艺人躯体拆散展示:“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王谛料之,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皆假物也,而无不毕具者。” 然后,再把这些零部件组装起来,原先的伎艺人又活灵活现了。 穆王试着拿掉其心脏,那嘴巴就不能说话了;拿掉其肝脏,那眼睛就不能观看了;拿掉其肾脏,那双脚就不能行走了。周穆王这才心悦诚服,感叹着:“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然后下令把伎艺人带回宫中了。 从《列子》的描述里,科幻般的机器人不仅能眉目传情,还五脏六腑俱全,简直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 文末一段可谓豹尾:“夫班输之云梯,墨翟之飞鸢,自谓能之极也。弟子东门贾、禽滑釐闻偃师之巧以告二子,二子终身不敢语艺,而时执规矩。” 大家都知道鲁班是能工巧匠,造出了攻城的云梯。而墨子更是“科圣”级人物,不仅在数学、物理学、天文学等方面都有其一整套科学理论,而且还掌握精巧的机械制造技术。他根据鸟类飞翔原理制成的飞鸢,成就了人们放飞蓝天的梦想。 但鲁班和墨子还不能算最厉害。当他们的弟子将偃师巧制伎艺人的故事转告自己的老师时,鲁班和墨子从此就不敢谈论技艺,只有安分守己做事了。 可见偃师制造伎艺人的技术有多高超!我想如果放到今天,这个俯仰自如、能歌善舞的伎艺人,与机器人相比,也不逊色吧? 正写这篇小文时,见有人在群里发了一个小视频:中国高科技制造的歌唱家机器人,你服了吗?看题目就想点开。只见机器人和真人歌手在对唱。那机器人活灵活现,不知内里隐藏的机关有多少。但是我要说,根据《列子》的记载,这样的模式中国约三千年前就已经有了。 不过呆忖忖,现在舞台的声光系统等各方面会更好看更先进。 凡事都有两面性。互联网时代,人工智能多了信息数据分析。平日淘宝买东西,如果搜索过什么物品,系统会不断向你推荐同类的产品。客服机器人反应虽然快,但回复很机械,常常还答非所问。 再说机器人某些功能也强大到让人可怕。有一次和朋友喝茶,聊到日常应用软件下载带来的信息泄露,她说:“是啊,每天我去上班,一开汽车,导航就开始指引了,目标方向很明确,到单位。可是我每星期去学琴的日子,去美容院的日子,所有时间段和目的地机器全都了如指掌,反倒自己成了木偶人。” 不是已经有“人类总有一天会被自己制造的机器人打败”的说法?《列子》中那则杞人忧天的寓言,如今重温细读,发现语境中作者对于那位探索宇宙天地奥秘的杞人并没有嘲讽的意味,反而塑造了一位先天下之忧而忧者的形象。我在读尤瓦尔·赫拉利《人间简史》一书时,看到未来将创造出超人类的可能,善解人意的尤瓦尔·赫拉利写道:“我们比较想听到的故事,是未来仍然都是由像我们这样的人来主宰,只是多了高速宇宙飞船,让我们能往来于各个星球之间罢了。但是,如果说和我们拥有相同情感和认同的生物将来会灭绝,由能力远高于我们的陌生物种取而代之,这个版本就比较毛骨悚然,令人难以接受。” 无论地球人,还是外星人,坐宇宙飞船,进行星际互访,这是美好的憧憬。上世纪八十年代,家里订阅的期刊中,有一本叫《飞碟探索》的杂志,令我着迷。那个会发光的椭圆盘飞行器,到底是不是外星人驾驭到地球来的?记得每期都有目击者对不明飞行物(UFO)进行绘声绘色讲述的报道,有被外星人逮去在实验舱折腾一番后有惊无险返回的,甚至有患疑难杂症者被外星人捉去经治疗后好转等灵异事件。那时期,我总是咳嗽不止,到处问医看不好,心里很盼望让外星人绑架去,可是始终未曾遭遇。 是自然现象?是人们幻觉?还是隐形智人操控的产物?现在的科学对称之为飞碟的怪物仍然解释不清。 人生如流星划过,但有一群人永远闪亮在苍穹中。从古到今以他们名字为行星命名的,我随口都能派出一串:张衡、祖冲之、一行、郭守敬、沈括、南仁东、屠呦呦、吴祖泽、钱三强、钱学森,等等。 仰望星空,他们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伟大而又平凡。 我曾访问过上述的其中一颗“行星”,他叫吴祖泽,是中国造血干细胞奠基人。那时正遇上他生病住院,在北京的解放军总医院,吴院士依然在伏案工作。到他家里,吴祖泽的夫人告诉说:“他每天晚上吃饭后,听完新闻联播,然后去实验室,我们就很高兴,因为这是正常的。如果哪一天他早早上床,听音乐,看轻松休闲的书,那一定是生病了。” 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现在看来,这句老话得到了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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