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二为孙飞虎（蒋介石饰演者），左二为智一桐（张治中饰演者），左一为作者。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在地处奉化溪口的林业部宁波林业学校工作。由于溪口是蒋介石老家，加之山清水秀、风光旖旎，不时有影视剧组前来取景和拍摄影片。我曾经有过好几次做群众演员的经历，其中最难忘的是参加电影《开国大典》的拍摄。

    （一）

    记得1989年初春时节，有几个自称《开国大典》剧组的人找到学校领导，请求学校选派一批年轻教师担任影片中的群众演员。学校领导问清情况后，指示由校团委负责，务必全力支持剧组工作。那时，我二十岁刚出头，担任学校团委书记不久，这一重要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人员组织十分顺利，大家听说拍电影，都表现得很踊跃，谁也不想放弃这一难得的机会。当天晚上，我们十几个人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从学校出发，穿过武岭门，跨过溪山桥，向剧组驻扎地武岭宾馆走去。有几个年轻女教师，按捺不住好奇心，也跟着我们一起去了。

    在宾馆的一间大房间里，我们见到了导演李前宽和肖桂云夫妇。当时，他们都还不到五十岁，夫唱妇随，已经联袂导演创作了不少有一定影响力的影片，在电影界小有名气。而真正给他们带来极大声誉的扛鼎之作，正是这部拍摄中的《开国大典》。不过这是后话，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部影片会成为新中国电影史上的经典。印象中，两人亲切随和，一派大家风范。

    在等候分配任务过程中，进来一个人，身材较高，光头，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气度，不苟言笑，不怒自威。不用说，这就是饰演蒋介石的演员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同去的小汤是学校电影放映员，他悄悄告诉我，此人名叫孙飞虎。

    年轻帅气的刘之冰在影片中饰演毛岸英，同时还担任影片的导演助理，他详细地给我们交代了任务。这时大家才明白，所要饰演的是国民党士兵。除此之外，另有两个国民党高级警卫官的角色，结果我和小汤被幸运地选中。

    服装道具是当场分发的。我和小汤领到的是草绿色呢制军官服，质地厚实，做功考究；一双皮鞋油光锃亮，非常结实派头；另有衬衫、帽子、腰带、白手套，一应俱全。一回到学校宿舍，我迫不及待地换上这一身行头，立马感觉神气了不少，让那些穿土黄色服装，扮演国民党士兵的同事好生羡慕。

    （二）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如约来到拍摄地——武岭门。先是拍了军车驶过武岭门进入镇区的镜头，随后便进入下一场景的拍摄。这也是剧组在溪口拍摄的第一个出现正式演员形象的镜头，导演示意我上场。

    这场戏所要表现的情节是：1949年3月29日，国民党政府和平谈判首席代表张治中将军和顾问屈武来到溪口，向蒋介石请示和谈方案。警卫官随同两位要员，由武岭门沿着浓荫蔽日的甬道，向乐亭方向走去。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触电”，心情之紧张可想而知。记得当时作为溪口必经之地的武岭门内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人将拍摄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的心咚咚直跳。

    一个看似简单的镜头，拍起来并非那么容易。按照拍摄要求，我走在右侧，与中间位置的张治中（智一桐饰）须保持适当的距离，走得过快或过慢都不行。在掌握行进节奏的同时，还要考虑身体姿势、力度等，要做到位还真有一定难度。好在导演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纠正和指点，来来回回试了多遍以后，总算得以顺利通过。

    一个后来呈现在银幕上只有短短四五秒钟的镜头，而且不过是背影而已，竟然花了小半天的工夫。这让我初步感受到了拍电影的不易，绝非想像中的那么轻松好玩。

    （三）

    此后几天，我们每天很早就到剧组报到，随时待命。没事的时候，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紧张的拍摄过程。到了饭点，和剧组所有人，包括导演、演员和工作人员一起吃盒饭。晚上收工以后，才回到学校。几天下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拍电影的辛苦和枯燥。

    几天时间的近距离接触，对李前宽、肖桂云两位大导演一丝不苟的作风，以及演员们的精湛演技有了切身体会，留下了深刻印象。每拍一个镜头，两位导演总是不时和演员、摄像沟通，寻求最佳的拍摄效果，连一丁点的细节也不放过。一般先是试拍，少则一两遍，有时需多遍，等感觉满意了才正式开拍。这时候，工作人员示意全场保持安静，不允许发生任何声音。除了演员对话声，耳边只有摄影机发出的轻微的唰唰声。直到导演点头说“过了”，一个个才如释重负。

    记得有场戏是在丰镐房内拍的，在临时改作会议室的东厢房里，众多国民党高级将领正襟危坐，听候蒋介石的训示。只见饰演蒋介石的孙飞虎时而站立，时而坐下，用浓重的江浙口音说着大段的台词，自然流畅、一气呵成，举手投足胸有成竹，似信手拈来，让人仿佛置身真实场景，感觉好像不是在拍电影。如火纯青的表演实在令人叹服，让人大开眼界。影片上映第二年，孙飞虎凭借此角色，获得金鸡百花“双料”最佳男配角奖，这是对他演技的充分肯定。当然，其背后所付出的努力，是可想而知的。

    在那场戏中，我和小汤站在会场大门两侧，与“老蒋”遥遥相对。正因如此，所有演员的表演看得一清二楚。有个不为人知的细节是，在正式拍摄时，或嫌我个子不够高，有工作人员找来两块普通砖头垫在我的脚底下。剧组对每个环节的用心仔细，由此可见一斑。

    （四）

    最后一天的几个镜头，是在蒋母墓道拍的。天刚蒙蒙亮，几辆军用卡车就把我们拉到了拍摄现场。这天所要拍摄的，是蒋介石与张治中在林荫道中漫步交谈，以及蒋介石一家祭拜蒋母的镜头。

    这天天气阴沉，很符合剧情的需要。为了进一步烘托气氛，烟火师还在山腰处点燃了烟火，营造出一种雾气氤氲、凄清迷离的氛围。拍摄进行得很顺利，我和同事只需站立在指定的位置，倒也轻松。所有镜头很快就拍摄完成了，大家都很高兴。

    初春的山野略显寒冷，已无戏份的孙飞虎脱下戏装，换上了便服，与站在一旁饰演张治中的智一桐小声聊着天。我和小汤鼓起勇气，向他俩提出能否一起合个影。想不到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爽快地答应了，还说了一些表示感谢之类的话，让我们感到十分亲切。就这样，以高大苍郁的松林为背景，我们请一旁专为游客拍照的摄影师，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

    《开国大典》剧组在溪口总共停留了大约一周左右时间，我们一直跟随其后，最终圆满完成了拍摄任务，事后每人还拿到了五十多元的片酬。尽管扮演的角色无足轻重，在银幕上很难找到自己的影像，但这段经历还是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记。虽然已时隔30多年，现在回想起来仍历历在目，艺术大家们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是那样的清晰。想起他们，想起当年旧事，内心便充满温暖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