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三江月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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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07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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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厩老街

汤青 配图

    □沈红

    梅姨婆每次回乡,车厩老街是必去的,除了会会那帮昔日的老姐妹,唠唠老底子的事情外,还有就是到老街走走逛逛,寻找旧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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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厩老街东起杭甬高速公路,西至甬梁公路,西北则至曾经热闹的车厩渡口旧址,姚江水缓缓东流,仿佛还能听见当初的人声鼎沸。梅姨婆年轻时曾在车厩插过队、支过农,熟悉老街的一砖一瓦、一木一棱。每次到老街,看着寂寞地躺在阳光下的老房子,她总会无限眷恋地说:那个时候这里多闹猛啊,中药铺、铁匠铺、米厂、钱庄……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的来呀!

    车厩老街旧名为车厩市,刊行于1227年的《宝庆四明志》内已有车厩市的记载,也是南宋慈溪县六大集市之一。老街有上街、下街之分,店铺大多集中在上街。我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初,那个时候正是老街兴旺的时候。老街北面是供销社,当时供销社卖酒、酱油、糖烟、饼干点心、卖棉布等百货,属于老街的核心地段,往来购买者络绎不绝。供销社一共占用了六间店铺,柜台两边分开营业,卖开司米、马海毛线、针头线脑、成人及孩童的棉毛衫衣裤等在左边,卖烟糖酒、饼干、酱油及咸货的在右边,中间有个大柜,除了卖床单、绸缎被面外,卖的更多的是布料。

    记得布料柜有个师傅,母亲她们唤他“五毛师傅”,生得白净斯文,声音洪亮有力,颇有些上海人的派头。他看人识布眼力足,且裁布水平一流,不多不少正好是你所需的,上至六七十岁的老婆婆,下至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在他临柜的时让他来挑布。上世纪80年代中期,流行的确良、亚麻、涤纶及纯棉印花布,我曾缠着母亲让她给我做一件的确良天蓝色衬衣。母亲带着我去柜台买布时,五毛师傅建议说,小姑娘穿这个颜色太老气,这里有一块零头布,花型适合价格也实惠,做条裙子穿穿蛮好的。回家后,母亲让阿姨将布裁剪后做了一条连衣裙,村里的婶婶见我穿着好看,也纷纷效仿,一个村竟有3位姑娘做了同款。

    老街南边有家小平理发店。店开在马路边,老板小平个子不高,但很精神,每次从宁波学了新发型,店里就挤满了人,要做“幸子头”、烫大波浪卷、羊毛卷都得提前预约。老婆洗头,他烫发吹风做发型。他的儿子那时还只有四五岁,在店里跑来跑去顽皮得很。挣了钱后的小平老板,在江边造了二楼二底的楼房,楼上住人,楼下两间装修后开店,这在当时显得十分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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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姨婆有两个姐姐,大姐嫁在陆埠,二姐嫁在车厩道头(现如今的河姆渡镇江中村的一个自然村)。她和二姐年龄相近聊得来,支农期间去她家留宿时间也相对较多。车厩道头在老街的对面,隔着一条宽阔的姚江。上世纪80年代前没有桥,去老街须得花十来分钟时间摆渡。直到1979年底我去余姚读小学的时候,车厩大桥才正式宣告通行,给两岸人民在集市上的交易交流交往带来了便捷。

    每月逢一、六日是车厩集市,是小镇居民生活社交之场所。这一日,方圆几十里的人都会来赶市,把狭小的街面挤得水泄不通。山区农民会将自家山里挖的笋、番薯等挑到集市上来卖。而平原地区的农民则会将地里种的瓜果蔬菜、小鱼小虾等通过各种方式运上来卖。我家隔壁的达叔父子俩都是捕鱼捉泥鳅黄鳝的高手,每次捉了泥鳅黄鳝,家里人舍不得吃,会用一个缸或塑料大盆养起来,专等到市日那天卖个好价钱。母亲养了一群鸡和鸭,每次攒到一定数量的蛋后,也会小心翼翼地挑着去卖,有时她也会让我给她做帮手。老街里上街头菜摊肉摊小吃摊吆喝得欢畅,点心店里油锅正滋滋冒着烟,香脆的油条在上下翻滚,见我咽着口水的馋模样,母亲有时会给我买一只油炸饼或烧饼或菜包解解馋。当时的车厩乡政府就在老街边上,村民要打个证明或办件事的话,逢集赶市的时候就一带二便办妥了。卖完蛋后的母亲,每次回家前,必去老街咸货或杂货铺买些龙头鱼烤、什锦菜、腐乳、咸大头菜等这些“长下饭”。每年的“双夏”时节,咸大头菜切切放汤,外加一个西红柿,酸酸咸咸很开胃,是父亲喜欢的,就着此汤下饭,父亲可以一边看书,一边吃上两大海碗的饭。

    小外婆家住在老街的下街,前临江后临街,后门口还有一棵银杏树,枝繁叶茂,树根粗壮,三四个人都抱不过来。这棵风霜老树现在受到了国家的保护。每年春节,母亲总会带着枣子或桂圆包,牵着穿了新衣裤的我们姐弟给小外婆拜年。见到我们,满脸喜悦的小外婆,会从高高的橱柜上拿出金枣、花生瓜子、奶糖分给我们,有时也会给我们两块或五块钱的拜岁钱。拿了拜岁钱的我们最喜欢去老街逛,新年的老街喜气洋洋,街道两侧都挂上红色对联,鞭炮声此起彼伏,卖糖葫芦、卖烟花、卖气球的小贩不用吆喝,摊前就聚了一大批人前来老街游玩的孩童。我们姐弟几个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眼里尽是新奇和喜悦。不一会儿,口袋里薄薄的三五张压岁钱就见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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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街有时也有卖小人书的摊主,一本1毛钱,贵的几毛钱,《南征北战》、《闪闪的红星》、《三毛流浪记》等连环画,让弟妹爱不释手。而我看中的是一套《红楼梦》,翻了半天还舍不得离开,卖书的摊贩见此就说,小姑娘介喜欢,便宜些卖给你算了。于是,我将弟妹剩余的钱凑在一起,又向母亲讨要了两块钱,才买下了这套价格不菲的连环画。时至今日,书已发黄甚至有些发霉,但我依然珍藏着。

    老街有一家照相店,尽管设施简陋,但还是吸引了周边的村民过去拍照。我和弟弟唯一的一次合影,就是在老街拍的。相片中的我站在照相馆设置的道具前,捧着一束塑料花,翘着兰花指,似笑非笑,而一旁的弟弟则拿着一把木壳短柄枪,身板笔挺,威风凛凛。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我就会想起那年那月那个时候的场景。

    岁月流逝,时代变迁。1993年乡镇撤扩并后,车厩虽仍有集市,但再也不复往昔的繁华。2000年后,车厩市场迁至公路边,村里商业中心也随之迁徙,老街一下子变得安静了。5年前,随着四明山片区项目的整体开发布局,镇政府对车厩市场重新进行了规划安置,干净整洁的临街商铺、黛瓦粉墙和统一的木制牌匾,一眼望去,井然有序又错落有致,逢市日还是人来人往,但此情此景与我儿时的记忆相去甚远。

    如今,上街、下街已被宽阔的公路隔开,公路上车水马龙,老街上却难得能看见几个人。那一日,我陪着梅姨婆从上街头走到下街头,一路走一路谈笑。老街上七大姑八大姨都还在,听到我们的声音都出来了,拉着我们的手嘘长问短,寂静沉闷的老街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老街染上了岁月的风霜,见证着时代的变迁,承载着我们浓浓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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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