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三江月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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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12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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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秋收冬种时

    □陈建苗

    早晨起来,听到不远处传来隆隆的机器声。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庭院内文旦树挂着泛黄的果实;青黄色的银杏树周围掉了一地的白果。我走出院外,循声走向田野,只见金灿灿的稻穗低垂,淡淡的稻香扑面而来。一台收割机在田间来回穿梭,边收割边脱粒,后面的田畈里留下长长的稻根子。看到这一幕秋收的景象,让我想起了当年秋收冬种时的情景……

    那是暮秋时节的凌晨,薄雾笼罩着大地,模糊的田塍,不知向哪里延伸。因为放农忙假,我也跟着大人参加劳动。赤着脚走到田头,只见田里低低的稻根子落着霜,田土结着薄冰,赤脚踩下去,刺骨的寒意一下子从脚底窜了上来。就在我俯身割稻的时候,看到旁边的小伙伴,正悄悄地用带着体温的小便浇着自己的小脚。我右手握着锯镰,左手捏着稻棵,从右往左开始收割,割一行(一行七棵),然后把稻往后放一堆,再割一行,再放一堆。这样一口气往前割了一大段,转身看看打稻机甩到后面去了,才直起腰歇一会儿。旁边的小伙伴,年龄比我小,割稻的速度有点慢,被后面的打稻机紧紧地“咬”着,我们几位年龄稍大一点的,赶紧凑过去帮忙,让他松一口气。

    一个生产队,一般有两台脚踏打稻机,四五个男女社员配合使用一台。打稻的人来回穿插在打稻机前,手捧稻束,面向打稻机,一只脚用力踩着踏板,让快速运转的滚轮脱下谷粒。这时,须小心用力握住稻束,否则有被拖卷进去的危险。一束稻穗脱得干干净净,才将稻草扔到一边。一位男社员见稻桶里的谷粒渐渐满起来,就让其他打稻的人暂时停一会,他弯腰用双手把带有细碎稻草的谷粒挖进畚斗,倒入箩筐挑到田塍上。等候在那里的壮劳力,接力把稻谷挑到生产队的晒场。趁畚谷粒的间隙,打稻的社员在两侧将稻草扎成捆。

    田畈里几十个社员,割稻,打稻,畚谷,挑谷,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我的家乡地处浙东平原,当年算是半个棉产区,水稻和棉花需要轮作,假如今年这块田种水稻,明年就要种棉花了。

    种棉花的田垄要直,又要便于堑田(余姚方言,用铁耙平整犁过的旱地),所以耕晚稻田是个技术活,队长会派老农担当这个重任。老农牵来黄牛,熟练地把牛轭套在牛的颈肩部位,右手护犁,左手执着一支竹梢,嘴上“嘘嘘、嘘嘘”地催着黄牛往前走,犁下的泥土向右前侧翻滚着。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后面跟着,有的在拾稻头,有的盯着犁过的泥土,看看有没有泥鳅和黄鳝。当老农发现脚下露出一条黄鳝时,喊了一声并用一只脚趾头指指,后面的孩子们就会惊喜地围上来。跑在最前面的小孩,赶紧用随带的竹片开挖,不一会,一条不大不小的黄鳝到手了。小伙伴们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拾稻头的心思也没有了,都紧紧地跟在老农身后,生怕失去先机。

    秋收冬种时,农事繁忙,经常要起早落夜。

    记忆最深的是起早堑田。那一年我十六岁,跟着男劳力开早工堑田。那天凌晨五点,家里的闹钟惊醒了我的美梦,我很不情愿地起了床,看看窗外,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几颗星星若隐若现,赶紧从水缸里舀起一盆凉水,洗了一把脸,空着肚子,扛着铁耙出门去田畈了。来到犁过的田头,当队长的父亲已在渠道边的第一垄堑田,每个社员一人一垄相继排开。立冬后的早晨,寒意袭人,开始捏铁耙柄时觉得冰凉,过了不久,全身渐渐发热。堑了个把钟头,有点劳累,肚子也饿了。这时,有一个社员向父亲提议:是否给每个堑田的人买一个大馒头。我留意父亲的反应,他没有马上回应(当年条件艰苦,队里买个馒头也要考虑考虑的),过了一会,才停下手中的活,站着看看大家,也看看我,然后将立着的铁耙重重地往垄上的泥土一摔:“好的。张会计,到镇上跑一趟,去买二十个豆沙馅的大馒头。”听队长这么一说,大家别提有多高兴了。话音刚落,父亲又补充道:“今天的早工,我们要加把劲,把这块田堑好。”哈哈,看来吃个大馒头还是有条件的。

    还有就是落夜拔棉花秆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冬的到来,让采摘后的棉田显得格外空旷和寂寞,部分棉叶已经脱落,还剩顶端零星挑着几片长了铁锈般的叶子在支撑着,装点着最后的棉田。“查漏补缺”的工作也已完成,掉在地上、遗漏在梢头的零碎棉花,该拾的也都拾了。为了不耽误种麦子,社员们落夜拔棉花秆。月光下,朦胧中只看见棉花地里一个个身影起起伏伏,听到“哗啦哗啦”拔、扔棉花秆的声音。人们拔棉花秆时,左手抓住秆梢使之倾斜,右手握好棉柴钩子的手柄,用弯钩套住棉花秆的根部,然后既往上又往后地一用力,带着一团干土的棉花秆就被拔起来了。这过程,就是弯腰,直腰;再弯腰,再直腰。如果土地板结又干又硬,棉花秆就很难拔。一般一个家庭只有一只棉柴钩子,另外一个劳力用徒手拔一定要带上劳动手套,否则不紧握,双手一滑,会把手心刮出血来;有时,用力过猛,往后一个坐跌……拔棉花秆是一种很累的活,一是要有力气,二是必须时时弯腰、直腰,时间一长,很容易腰疼。话说回来,干农活,没有一样是轻松的。

    冬种主要是大麦,油菜。大麦早期主要是点播,后期也有条播和散播。点播时,由三四个劳力分成一组,一个人先在平整过的田里,用带木柄的铁锥筑孔,另一个人在孔内施底肥,一般是放过磷酸钙,再一个人在孔内放麦种,最后一个人往孔里盖上焦泥灰,这样前后依次劳作,才能完成点播任务。与秋收相比,冬种时花的力气相对少一些。

    最后种的是油菜。这时,气温越来越低,刺骨的寒风,把培植油菜秧苗的田土吹得干燥僵硬。男劳力将挑来的水泼在上面,潮湿的土地才能拔起油菜秧苗。妇女们蹲在田垄上,用冻得通红的双手将油菜苗一一种下。

    秋收冬种时,作业时间长,劳动强度高,上下午当中有二三十分钟难得的休息时间。因田畈就在村庄附近,队长哨子一吹,喊一声:“休息了!”大家拔腿就往家里跑,有的回家在灶头镬里拿一个烤番薯当点心;有的在家旁边的自留地砍一枝甘蔗尝尝甜头;有的拔起一棵萝卜,在裤腿上擦一擦泥土,就边走边吃了……经过二十多天的辛勤劳作,一年一度的秋收冬种才告一段落。

    眼下,又到秋收冬种时。当年的情景虽历历在目,但恍若隔世。现在田畈里已经看不到成群结队的忙碌身影,只看到一个人在轻松地操作着收割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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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