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明明

    老家的平房顶上，放养了一盆仙人掌，几十枚叶片把瓦盆挤了个满满当当。根部的叶片灰白，中间的叶片青红，只有顶部少数几枚叶片看起来略微正常，是绿植的绿。仙人掌扎根的土壤已经板结，它安身立命的破瓦盆根本存不住墒。如今这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最大可能就是因为缺水。

    母亲看我对着这盆仙人掌发呆，轻声说，还是你小时候养的那盆。如果是那盆的话，大约有三十年了吧！

    记得当初拿回来时，是青绿色的两枚叶片。我吵着要养，母亲坚决反对，这东西一身刺，没个花香，结不了果子，养它有什么用。可架不住我一个劲烦她，最终，她不耐烦地找了个破碗盆给我，要养的话，拿到平房顶上。我往瓦盆里装满了土，小心翼翼地把两枚叶片插到泥土上，舀了一瓢井水浇上去。结果，水漏了一大半出来，还真是个破碗盆。

    头几天感觉新鲜，经常上来看它，看它有没有长出新的叶子。时间长了，新鲜感过了，看它一直没什么动静，就懒得管了。有一天再看到它时，已经裂变出七八枚叶片。这东西生命力是真强，也就当初种下它时浇过几次水，后面再也没管过它。任它风吹、日晒、雨淋，它在这个破瓦盆里，把生命延续、壮大起来。

    那两枚叶片是我从发小家拿回来的。他家的泥巴墙上全是仙人掌。农村人为了防止别人扒墙头，墙头上要么放玻璃碴子，要么种满仙人掌。玻璃碴子多用于砖墙，仙人掌占据了土墙。

    泥土掺和麦秸、麦糠搅拌成泥，砌成一堵墙，可以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倒。墙头上栽上几片仙人掌，逐渐裂变出一大片，很快就布满墙头。仙人掌的寿命与土墙绑缚在一起，土墙不倒，它会长存。

    发小的名字里带了个“磊”字，用他爹的话说，希望他的命像石头一样硬，做人则光明磊落。发小一条腿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像点豆子一样。读小学时，许多同学模仿他走路，气得他想打人，可又追不上人家。我很同情他，鼓励他做个像张海迪那样身残志坚的人。一来二去，两个人成了要好的朋友。放学、放假时常在一起写作业、玩耍。

    如今，发小家的土院墙早已不在，曾经满墙的仙人掌也不见了踪迹。倒是我那盆被遗忘的仙人掌，一直活到了今天。

    发小拖着残腿一路走来十分不易，三十来岁才娶上一个拄双拐的媳妇。这个年岁在农村基本是剩男了，许多人卡在这个年龄，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如今，媳妇是娶回来了，可双腿残疾，照顾好自己已属不易，怎么照顾到家庭？村里许多人感叹，这一家人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话传到发小的父亲这里，他很坦然，慢慢熬吧，日子不都是熬过来的嘛。

    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之后，发小更忙了。他四处打工，做过木工，干过装修，进过鞋厂、电子厂。哪里有活，能多挣一点，他就去哪儿。省内、省外，他四处奔波，就为了养活老婆、孩子，担起做丈夫、父亲的责任。他也算是拼了。村里照顾他，给他吃过几年低保，可不能吃一辈子。日子要过好，还得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人离不开物质，就像仙人掌离不开土壤。

    感觉发小的日子就像我家那盆仙人掌，生在破瓦盆里，存不住墒，没有足够的水分、养料供他吸收、成长。可他还是熬过来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老婆、孩子。日子虽然不富裕，可家里不乏欢声笑语。他的日子看起来是贫瘠的，却又是富足的。他继承了父亲的乐观，面对苦日子没有悲观、哀叹，他始终相信，日子会一点点、一天天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