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三江月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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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01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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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中
三老师

    □秋色烂漫

    上个月,正始中学校务办周老师(兼《正始通讯》编辑)向我约稿,希望我能为今年的《正始通讯》写两篇文章。作为一个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正始学子,虽然离校已有半个世纪了,但能为母校的刊物写点什么,实感荣幸,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前几天,刚好路过正始中学,但见高大门楼上,“正始中学”四个金色大字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校园里林木葳蕤,百花怒放,顿时百感交集。感叹新时期的正始中学已旧貌换新颜,迈上了新的征程。

    A

    我是1957年9月走进鄞县第二初级中学的(正始中学前身),直到1962年6月被迫辍学,在正始读书五年。初二时,我在丙班,教我们语文的是一个中年男教师。只见他身高一米八十左右,瘦长的身材,眼珠乌黑有神,西式头发油光可鉴,一身藏青色西装,挺括干净,铮亮的黑色皮鞋,走在路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一副十足的学者风度。据说语文老师文学功底极好,偏重诗词和写作教学。上课时,看到他这张黑瘦的脸,同学们先怯了三分。读起古诗文来,陈老师的喉结一上一下,微微颤动,声音也稍带颤音,“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一时里,教室热闹起来,

    胆大的男同学站起来,高声喊:“老师,再读一次。”“老师,您读得比唱歌还要好听。”这时,语文老师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说:“同学们,这不叫读,叫吟诵。记住,诗词都要吟诵。只有这样,才能体味出其中的意蕴来,给人以美的愉悦。”接着,同学们装腔作势地学着老师的腔调,也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

    语文老师还写得一手漂亮的粉笔字。记得上第一节语文课,他自我介绍,一边拿起粉笔,在水泥黑板上竖写三个行书“陈璧如”。这时,我们才知道语文老师的真姓实名。陈老师的粉笔字像柳体,有点瘦,但有力。有同学评论,陈老师的字像他的身形,细长精瘦。后来还有人说,陈老师的字像他的性格,不媚不俗,石骨铁硬。我觉得两者都对。

    陈老师漂亮、潇洒的粉笔字,让我眼前一亮,于是语文课上,每逢陈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食指,在课桌上仿写。以至于后来当上语文教师后,也能写出一手工整漂亮的粉笔字,还被同事们戏称为“粉笔字圣手”。

    记得有一次作文讲评课,陈老师点评了一篇记叙文:事件发生在春天,作文的开头却把秋景写上去了,写晚上月亮怎么圆、怎么亮、怎么美,写路边草地上已沾上了露珠等。陈老师一句一句地读,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原来这篇作文是我写的,这些描写景物的句子是从课外读物中摘抄后觉得美特意用在文章上的。点评时,陈老师言词诚恳:“同学们,景物描写要与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相吻合,课内外学到的好词好句要经过消化,融会贯通,切忌生搬硬套,闹出笑话。”这一节讲评课对我的触动很大,至今仍记忆犹新。

    B

    孙常灿老师,奉化人,教几何,当年在鄞县是颇有名气的。听班里消息灵通的同学讲,他是徐振华校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教育局挖来的。孙老师上课的确有一套,画圆时不用圆规,从沾有粉笔灰的中山装口袋里摸出一根约三十公分长的线,左手在黑板上揿住线头,右手用另一头线头缠住粉笔,绕一个圆圈,圆就画好了。画三角形,就直接用粉笔画了。讲例题,从不看课文,条分缕析,深入浅出,几堂课下来,同学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惜我的兴趣在文科,对理科的接受能力较差,有时反而注意起孙老师的生活细节来,觉得孙老师嗜烟如命。每当上课铃响后,孙老师腋下夹着教本,焦黄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烟,边咳边抽,匆匆走到教室门口,然后连连抽起烟来。有时铃声响了已久,但烟仍有半支,于是孙老师狠狠地抽几口,有点不舍地把半寸长的烟蒂丢在地上,用半新半旧的皮鞋踏一下,才进入教室。上课时,讲完一道例题,烟瘾来了,咳了几声,右手不由自主地伸进口袋,摸出香烟,觉得不妥,只好把烟放进口袋。这样的动作一节课总要反复几次。下课后,成绩好的同学一拥而上,围在孙老师周围,问这问那,孙老师总是面带微笑,抽着上海产的大前门或飞马,回答问题。这时,我却坐着不动,痴痴地想起同样嗜烟如命的父亲。年轻时,父亲突然耳聋,一个头脑活络、身手敏捷的壮汉一下子变成了麻木、迟钝的男人。于是茶喝上了,烟抽起来了。由于经济拮据,终年抽一角三分一包的大红鹰甚至八分钱一包的下脚烟。还抽过自己种的烟叶烟(晒干、捣碎,装在旱烟嘴里)。有烟时,力气使不完;无烟时,坐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唱起来,躺了两天,脚气病也发作了,于是大病一场。当我看到孙老师烟一支接着一支抽的情景,恍惚中觉得站在黑板前的不是孙老师,而是我的父亲……

    C

    那时,初中阶段还设有动物学、植物学两门功课,这使我想起了和我同年进入学校的章仲培老师。他在教动物学时,那句“鸡肉一丝丝的——”拖着长颤音的话语至今仍在耳旁回响,鸡肉的香味似乎也在。据他的女儿章朔莲回忆,她的父亲1970年受“文革”影响,被下放到基层(现姜山镇丽水)进行思想改造。1974年落实政策重返正始中学,在上好课的同时,开始了对食用菌的早期研究与应用开发。1977年8月,历史上罕见的特大暴雨使上游金峨地区几座水库溃坝,学校暴雨成灾,实验室大水漫灌。章仲培老师顾不上一楼家里进水,也顾不上转移70岁老母和10岁儿子,淌着齐膝深的大水与实验室的科研人员一起抢救仪器、设备与试验数据……抢救结束,来到操场时,筋疲力尽,一下子跌倒在水里。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准备去家里抢救母亲和儿子,此时才得知两人已被同事救上二楼,他才放下了心。1979年“固氮兰藻”培植成功,学校荣获全国青少年科学技术一等奖——金质奖章,章仲培老师也因此出席了全国先进科学工作者大会。

    可惜,天不假年,终生奋斗在教育、教研事业上的章仲培老师终因积劳成疾,于1982年8月31日去世,享年52岁。

    几年前,从同学群中得知原正始中学校长徐振华老师及初中班主任钱剡生老师先后离世的噩耗,感伤无限。后又从正始中学的一本刊物上看到章仲培老师英年早逝的文章,更是痛惜不已。我不禁感叹:正始中学群星灿烂的星空里,又陨落了几颗闪光的星。

    今天,当我深情回忆上面几位已经离世的初中老师时,深感能有这样的老师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这幸运不仅在于当年能得到他们良好的教育及学习兴趣的培养,更重要的是学到了他们一生默默耕耘、为国育才的奉献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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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