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传·游湖》 任率英绘

    馄饨，我是欢喜的，同类型的饺子就一般。

    馄饨，要想味道好，芯子要夹得紧，皮子要薄，那种皮子又硬又厚、燥乎乎的“宁海汤包”，实在欣赏不来。

    前几天，参观河姆渡遗址，遇到路边余姚老太卖荠菜，买来剁进肉馅，明知荠菜是大棚货色，裹出的大馄饨倒有别样的香气。

    三只吃落肚，想起弹词《白蛇·投书》中王永昌与许仙吃馄饨的桥段。

    该回书讲到，许仙受“钱塘库银”一案牵连，发配苏州驿站。一到苏州，许仙便去投靠大生堂药材店老板王永昌。

    啬刻的王永昌既希望来一个好伙计重振店业，又怀疑许仙是否真有本事，故而决定面试一番。

    前途未卜的许仙，此番如被录用，可当店员；不被录用，去当乞丐。名为投书，实是投生。这是许仙命运的一个转折点，正面临一场考验，故称关子书。

    王永昌老奸巨猾，只要有铜钿赚，挖空心思样样做得出，一个铜板看成瓦爿大。看中许仙小辈英雄，生意场上一把好手，王永昌便把许仙从衙门里保出来，到家后，茶水款待。

    和许仙攀谈之际，王永昌和僮儿阿喜商量，买什么点心来请许仙。阿喜讲，来两碗鱼肉双浇，王永昌惊呼要败家；吃蟹壳黄又嫌寒酸；最终决定吃物美价廉的馄饨。

    买啥馄饨？是虾仁馄饨，还是鲜肉馄饨？“铁算盘”选定鲜肉馄饨，因为价钿更便宜，外表又看不出是虾仁还是鲜肉。

    该回书讲到，馄饨是论个儿卖。王永昌唯恐馄饨短缺，又恐僮儿阿喜揩油偷吃，想数一数到底有多少只馄饨，决定看许仙吃几个，加上自己吃的馄饨，心里默算。

    为便于计数，许仙取几只，王永昌凑满5只；许仙一次取5只，他只呷口汤。结果馄饨一只不少，还多了两张皮子。

    吃馄饨这5个细节，组成了完整的戏剧动作，把王永昌“九九归原八十一，只进不出为第一”的性格刻画得入木三分。

    寒暄客套一番后，许仙第一调羹，手一抄，3个，王永昌一边攀谈，舀了一调羹，2个，凑一手，5个。

    许仙第二调羹，4个，王永昌呒办法，舀一个，再凑一手，10个。

    馄饨么，特别鲜，许仙么，腹中饥饿，许仙第三调羹，一下子抄5个。王永昌想剩下来馄饨不多了，台面上不能太寒酸，为方便数馄饨，就舀了口汤喝喝。

    许仙不好意思低头猛吃，问道：“婶母大人今年几岁？”

    王永昌专心数馄饨，数昏了头，嘴巴里蹦出：15。

    许仙惊讶：“婶母大人15岁啊？”

    “噢，不对不对，50岁。”王永昌马上改口。

    吃到第30个馄饨时，许仙又问：叔父大人有几个孩子？

    王永昌不假思索地回答：30个。发现不对，马上改口，3个小孩。

    数馄饨数出笑话，王永昌丑态百出，让人忍俊不禁。

    接着下半回书许仙做成了一笔别人做不成的生意，展现品德与能力，顺利通过面试。

    这回书既有闹剧，更具教育性，故而百听不厌。

    据王柏荫先生回忆：陈云同志生前最爱听《投书》，他说这是最能体现评弹艺术特色的书回之一，许仙是一位优秀营业员，值得当下的商店员工学习。

    川剧、京剧、昆曲、越剧、婺剧的《白蛇传》，皆无《投书》这个情节，这无疑是弹词界前辈的原创之作。前辈艺术家在长篇弹词《白蛇》中精心设计了《投书》这个情节，目的何在？大概是为了展现许仙这位药材界小辈英雄的业务能力和他那善良、厚道的品性，听客在笑谈王永昌之余，自然会喜欢、同情许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