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焕清

    在冬日的暖阳下，捧读徐晓虹女士的新作《月湖的超级外婆》，是一件很温暖的事。那个精致而又美丽的月湖，那位能干而又慈祥的外婆，还有那些穿插其中且又独具魅力的宁波风物，使你如同漫步在清风和煦、花香四溢的乡间小径一样，痴恋迷醉，欲罢不能。晓虹用她饱蘸着深情的笔墨，给读者勾勒出了那位月湖外婆的传奇一生，她还把外婆的生命历程揉融到风云际会的时代背景之中，使得这部“非虚构性文学作品”有了超乎寻常的厚度和温度。“月湖外婆”是普通的，普通得让读者可以很容易从中觅见自己外婆的影子；“月湖外婆”又很不普通，她的身上有着许多不同于别人外婆的“超级”能量和光亮。

    她，超级长寿。不管在过去还是现在，这位曾住在月岛17号的外婆都堪称长寿。她身材修长，脸蛋秀丽，在她90多年的生命足迹中，经历了旧社会苦难的童年，品尝过解放后衣食无忧的滋味，做过电池厂的普通工人，担任过居委会干部，到了可以退休的年龄又被组织安排重新走上工作岗位。她从“大脚板”的“出脚娘子”开始，身上被冠以“庄家阿嫂”“庄师母”“庄家姆妈”“庄家外婆”“赵主任”“老赵”“老婆婆”等多种称呼，直至92岁高寿时坐在自家客厅铺着澳大利亚毛毯的藤椅上安祥离世，目不识丁而又脚踏实地的她，书写出了一篇质朴动人的传奇人生。儿孙绕膝，家和业兴，蜡烛燃尽，寿终正寝，这是多少人心中的完美人生！这位月湖的超级外婆最后“功德圆满”，安静而又无憾地告别了这个世界，留给人们的是一种对她由衷敬重、发自肺腑的深情缅怀。

    她，超级坚韧。《孔雀东南飞》中的主人公刘兰芝对焦仲卿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你是大石头，我是蒲苇草。为什么这么比喻？因为“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磐石很坚硬，而蒲苇很柔韧，看上去很柔弱，但轻易折不断。月湖外婆的身上就有着中华女性这种“坚韧如丝”的美德和力量。她的一生很坎坷，幼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对一个女性来说，这是人生的三大不幸。不用说三个关，就是一个关，很多人可能都挺不过去。这三大最令人心痛的事，月湖外婆都经历了，但她每一次都坚强地挺住了，而且还不忘记尽自己的最大努力热心帮助身边需要帮助的人。在生活很困难、日子很难过的时候，她的心中依然有光、有希望，两句经常挂在她嘴边的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句是“啥都不是事，是事也是一会儿的事，事情总会过去的”；还有一句是“不要看我穷，但我有十个孩子，十个孩子就是十家银行”。她用她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责任，担起了生活的重担，坚定地负重前行。

    她，超级善良。在她的身上，我们还可以读到正派做人、行善积德的生活智慧。她信奉“家勿和被人欺，邻勿和被贼欺”“金窠银窠，不如自家草窠”，她也相信“吃亏是福”“鸭大蛋大，量大福大”。即使遭遇了不公正的对待，即使面对的是人性的恶，她的心中依然存有善念，她始终坚信人心都是向善向好的。“老婆婆大大好人”，这是人们对她的评价。她那个“家庭和睦第一”“工作第一”“他人第一”的家风，和她那些挽救轻生少女、帮助罱河泥农民、关爱弱势群体的故事，都可以成为当代家庭教育和学校德育的生动案例。比如，当曾经欺侮过你的人遇到了困难，你怎么办？比如，在路上行走被人撞成脚背骨折了，你怎么办？作品中还写了外婆的一件事：她的孩子在工地上劳动时被同学不慎切断了手指，她心疼，心急如焚，但当她见到那位闯祸的儿子同学时，她没有一个字的责怪辱骂，也没有追责索赔，有的只是对他的理解和安慰，有多少母亲能够有这样的胸襟和修养？

    她，超级勤劳。勤俭持家，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一直倡导的优秀家风。勤，可以说是月湖外婆的代名词。在家，她是一位勤俭节约、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和慈祥外婆，是那个家的顶梁柱，她用她的不懈坚持和努力，让这个家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在工厂，她是一位勤奋工作的工人，她让其他工友轮流休息，而自己则像铁人一样坚守岗位五天五夜，那眼睛红肿得睁不开也不下火线。在居委会，她是一位勤劳热心的居委会干部，一心扑在工作上。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为了响应轰轰烈烈的城市卫生运动，她和大家一起投身于“人海战术”的全民除蚊。后来，她又带领一群人规划建设月岛公园，攻坚克难创建全国卫生先进居民区。上世纪七十年代，超龄的她重新“复出”后，热心于劝和离婚家庭、“修理”酗酒男人、帮教举刀后生等家长里短的调解工作，获得了“全国调解先进工作者”称号。曾经与她共事过的张宁辉先生称赞她是“把大家事当作自家事管的‘超级’外婆”，是“居民心中那块能压稳万千事的‘咸齑石头’”。

    王蒙曾经这样评价《红楼梦》：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活动”，里面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事，“但它就是感动了你”。我们阅读这部文学传记，也会有这种感觉：这位月湖外婆的一生，从家庭到邻里到居委会，都是些细细碎碎的小事，它们就像一颗颗珍珠一样，让月湖外婆从小到大的一生，成为了一串平凡中散射着生命光亮的珠链，照亮着我们，感动着我们。面对世事变迁，月湖外婆喜欢淡淡地说一句“都过去了”。是的，很多东西都过去了，月湖外婆也不在了，但月湖还在，宁波这座城市还在日新月异地发展。一个人，一个湖，一座城，我们的城市有着许多这样平凡又不平凡的外婆。城因人而立，我们的城市不能忘记这样的外婆，她们是这个城市的历史记忆和时代缩影，她们让我们这个城市鲜活生动。当你读过这篇传记后，如果再去月湖，看到湖边那些茂盛葱郁的香樟树，你的心里也许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联想：这棵树是不是那位月湖外婆种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