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才

    我在这里说“怀念茶”，或许有人会不屑地说，茶有什么可怀念的，要喝，就泡一杯红茶或者一杯绿茶，不就得了？

    可是对我而言，我就是不能随便喝茶。为什么呢？因为有一次我去医院看病，大夫说我得了一种毛病，这种毛病对外人而言是含有一点难言之隐性质的，并且末了大夫还叮嘱我，你的病，忌饮刺激大脑的饮料，比如说酒不能喝，咖啡不能饮，茶更不能品尝云云。尤其是最后的一句，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凡是我的朋友圈里的人都知道，我嗜茶如命，酒不喝无所谓，咖啡更是可有可无的物事，唯独茶是与我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形影不离的“好伙伴”，我岂能一日无此君耶？

    想当初，茶和我结下了不解之缘。友人往来，主宾落座，还未开言，则先敬香茶一杯。好比酒逢知己千杯少，品茗亦然。三五友人啜着茶，都很健谈，海阔天空，聊起来没完没了。倘若没有佳茗助兴，我们的交谈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吗？大清早，去单位上班，按惯例，首先泡一杯绿茶。坐在藤椅上一边啜着茶，一边捧起报纸浏览一下当日的新闻要事。这当儿，我既品尝着绿茶的滋味儿，又反复咂摸着文字的味道，此乐非局外人所能想象也。尤其是每每坐在斗室里挑灯夜读，窗外的大街上万家灯火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窗内则灯火满室清茶袅袅，在氤氲的茶香里，我与古书中峨冠博带的圣人贤哲晤谈，其乐亦融融。记得我读浙江省高等自修大学的几年生涯中，几乎每夜都会拿出上好的茉莉花茶，泡一杯在侧，埋首灯下，洋洋焉、悠悠然地用起功来。功夫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毕业文凭。案头一杯茶，可谓为我金榜题名立下了汗马功劳。

    俱往矣！尽管茶曾经施舍给我许多的恩惠，现如今却都成了过眼云烟。于是，我不得不老老实实遵医嘱，把大夫的话语当作金科玉律，对茶敬而远之退避三舍。有一次单位组织员工到杭州旅游观光，其中有一项活动即到杭州龙井一带购买茶叶。走进一间很宽敞的会客室，人刚落座，服务小姐就手提茶壶，给每个游客殷勤地斟上一杯龙井茶。我因为遵医嘱闻其香但口不能饮，只好忍痛割爱将茶奉献给邻座的同事品尝，当然我更不能够抢购名扬四海的龙井茶叶，只好身在“宝山”空手而归。

    当然了，我并不是一个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薄情汉，我多多少少还记得茶赐予我的许多恩惠，我是铭刻于心、永生不能忘怀的。茶，好比是我的恋人我的友人我的恩人我的形影不离的好伙伴，我怎么能够说离弃就离弃、说分手就分手呢？但反过来说，为了疾病的痊愈，为了大夫的嘱托，我也只好痛下决心“含情凝涕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了。

    只是到了夜深，我仍然会于睡梦中眷恋起茶的醇厚清香的好滋味，心底里难以驱遣这无尽的诱惑。于是我于“黑甜”中，端起了一杯香茶，一饮而尽；又端起了一杯，一饮而尽……真是“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哎呀！真的吃不得也！大夫已说过了，我有病，严禁喝茶，我怎么一口气破例喝了这么多碗茶呢？至此，梦戛然而醒，想起刚才梦中“偷吃禁果”，吓了一大跳，一摸脑门儿都是冷汗。然而我却庆幸，幸亏是梦，否则我怎么向千叮咛万嘱咐的大夫交代呢？

    台湾著名女作家林海音曾说，若有足音到窗前而止，敲着玻璃问道：“海音在家吗？”我必掷笔而起，欣然应道：“在家在家，快请进来坐，乌龙茶是刚沏好的啊！” 倘若这个造访的客人换了今天的我，我必心怀惆怅，不无遗憾地对她说：“乌龙茶不必了，您还是给我倒一杯白开水吧！”

    我虽则告别了茶，但，我却从骨子里爱茶，怀念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