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军 早上起来,到阳台上拿了双袜子,一只穿进,一只穿到一半,突感脚背针刺样的一疼。是袜子里混进了针头、竹丝?褪出来时,感觉袜子里有一团东西。心想,坏了,难不成是蜈蚣?指尖拎着袜头,向地上使劲一抖,竟抖出一只蜜蜂来。 大清早,就这么匪夷所思的,我被一只蜜蜂蜇了一下。 想起来,我已有很多很多年没被小蜂们蜇过了。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则差不多每年都有被蜂蜇的经历。这倒不是说,小蜂们喜欢蜇人,实在是我们这些乡野孩子太过喜欢“招蜂引蝶”。尤其是在漫长的暑假里,无所事事的我们,整日晃荡在村头巷尾、田间地头和山野河塘之间,不是摸鱼捞虾,就是逮蚂蚱、捉蜻蜓、捕知了,甚至捅马蜂窝。 记得我们乡下的小蜂,主要有三种。最常见的是蜜蜂,另一种我们叫马蜂,个头比蜜蜂略大,身子比蜜蜂修长,“嗡嗡”声比蜜蜂响亮,也比蜜蜂要“凶猛”很多。还有一种,个头是三者中最大的,全身乌黑,我现在忘了它具体叫个什么名,暂且就叫它“大黑蜂”吧。大黑蜂别看个头最大,却是三者中性格相对温和的,我们捉的最多的便是这大黑蜂。 过去在乡下的村路两边,依次排列着各家各户的茅厕。那茅厕低低矮矮的,大多用竹子做的椽子,大黑蜂们喜欢在竹子上打个洞,然后把家舒舒服服地安在里边,风吹不着,雨淋不到。那洞打得真叫个圆,我想把咱们村所有的木匠、篾匠们都叫上,然后带上他们所有的“吃饭家什”,也比不上大黑蜂们赤手空拳打的洞圆润、圆滑。动物世界,神奇得很哩!我们拿根稻草,伸进洞口,一阵拨弄,然后拿个空瓶子,罩住洞口,等着大黑蜂自投罗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所以招蜂招多了,被小蜂们蜇上一下两下,自然也是在所难免的。 记得被蜇最凶的一次,是一天中午去猪圈里喂猪。那猪肥头大耳、膘肥体壮的,我踮着脚尖、拎个猪食桶才费力地举过猪栏,它就拱头甩尾、大声哼哼着,像已经饿了八辈子一般猛扑上来,结果把猪食溅了我一头一脸,气得我找了根竹棒把它抽得“嗷嗷”乱叫。在喂猪的过程中,一眼瞥见猪圈旁的一棵香泡树上有一只大大的马蜂窝,几只大马蜂正围着“嗡嗡”地飞。见个这么大的马蜂窝,手就犯贱似的痒痒了起来,手里拿着的竹棒,好似也受到了某种召唤,在手心里猛然一紧。站定,瞄准,出棒,果然一捅一个准。扔棒,转身,拔腿就跑。忍不住回头,妈呀,一大群马蜂,如一个漩涡,似一阵旋风,在后头紧追不舍。一下,二下,三四下,也不知被蜇了多少下,只知趴倒在地下伸腿蹬脚地“嗷嗷”乱叫。 鼻青脸肿,肥头大耳,躲在家里好几天不能出来见人。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们乡野孩子却是很快地“好了伤疤忘了疼”,大黑蜂照捉不误,马蜂窝照捅不怕,任你蜇我千百回,我仍捉捅没商量。想想,在童年和少年时候,无知无畏的我们,曾经祸害了多少的“蜂蜂蝶蝶”! 也许是在袜子里憋闷坏了,也许是季节到了冬天,也许是刚蜇了我一下,自己也大伤了元气,总之这一只蜜蜂,现在正躺在地上瑟缩着。照我童年和少年时候的性子,不是一巴掌把它拍死,就是一跺脚把它踩死,但今天的我忍着它蜇我的痛,把它小小弱弱的身子弄到一张纸巾上,放在阳台温暖的一角,并在心里默祝它好运。人嘛,长大了,总该越活越善良,越活越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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