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8版:三江月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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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1月06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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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田舍生活

贝母。
田舍。

    □崔海波 文/摄

    日本作家马场未织写过一本书叫《周末田舍生活》,书中图文并茂地记录了一家人的周末日常。2007年,马场未织在日本千叶县一个叫南房总的乡村买了农舍和田地,之后,每个周末,她都会带着三个孩子前往乡下,看日升日落,听蛙声蝉鸣,与野猪对峙,收获瓜果蔬菜……

    这几年,我的周末几乎也是在乡下度过的,春天采茶,夏天摘瓜,秋天掏番薯,冬天煨年糕。在与父母一起下地干活、喝茶聊天的日常里,了解乡土历史,记录田家生活。

    A

    某日,我和父母在屋子里看电视,忽然听到后院有动静,我赶紧起身出去察看,发现一只猫快速地爬上院墙,回头慌里慌张地瞄我一眼,转而纵身一跳,不见了。父亲说,这只猫经常来,不知道是谁家的,也可能是野猫。父亲常常把吃剩下的鱼骨虾壳放在后院,等它来吃,希望这只猫能成为我家常客,帮忙捉老鼠。

    秋日里,田间收上来的农货多,番薯、萝卜、大豆等,有些赤裸裸的堆在地上,有的虽然装在瓦缸、纸箱、箩筐里,也加了盖,但老鼠总是有办法吃到免费大餐,它们尖利的牙齿啃破木箱纸箱,甚至掀开瓦缸的盖子钻进去。父亲常年在屋子的角角落落放几只老鼠夹,这些鼠夹锈迹斑斑的,已经使用了几十年。厨房的小桌子下面还有一只长方体的笼式捕鼠器,老鼠进去以后就出不来。两种古老的捕鼠器的灭鼠方式都是守株待兔式的,偶尔能捕到一只,而猫捉老鼠是主动出击的,翻墙钻洞,哪里有老鼠就往哪里追,家里如果有一只猫每天屋前屋后巡视几遍,老鼠就不敢来。

    父亲说,老鼠最喜欢吃油条,其次是花生、黄豆等。油条要上街去买,花生大豆家里有,所以,他常年在鼠夹边、鼠笼里放几粒花生做诱饵。笼式捕鼠器体型大一点,分量也重,老鼠夹则小而轻,为此,父亲用一根绳子将鼠夹绑在椅子脚上。我问他为什么要绑定?他说,如果一只老鼠被夹住了,其他老鼠会过来救它,把它拖走。这样的话,会连带着夹子一起拖走。

    连带着夹子拖走?这一波谜之操作太奇怪了。尽管老鼠的牙齿很厉害,但是对付铁器是没用的,这铁夹子它们掰不开咬不断,拖到哪儿都是徒劳。

    老鼠是哺乳动物中繁殖速度最快的,一年能繁殖六到八次,一胎能生五到十只小老鼠。刚出生的小老鼠两三个月后就有繁殖能力了,粗略算一下,一只母老鼠在一年中可以繁衍上千只鼠子鼠孙。村民们说起家中的鼠患,总是泰然又淡然地说“三蛇六老鼠”,意思是每一间屋子多多少少总有一些虫害鼠害,老鼠是消灭不光的。尽管如此,灭鼠工作还是要做,除掉一个是一个。

    有一天晚上,我听见床头边的壁挂式空调机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难道老鼠在研究电路原理?我打开电灯,它立即停止作业,我关灯后它又继续探索,把我折磨得一夜无眠。次日我正在擦地,一只老鼠居然从后院窜进屋内,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捣鼓空调机的那一只。只见它目中无人地从屋中央横穿过去,我跳起来追它到厨房,它仓皇地沿着墙壁逃到隔壁人家去了。

    此刻,我正在写这篇稿子,母亲发来一段小视频,是一只老鼠钻进笼式捕鼠器里了。老鼠在笼子里焦躁地转着身体,想逃却无计可施。我仔细盯着这只笼中之鼠,心想着它如果不偷吃粮食传播病菌,长相还是蛮可爱的。

    我问母亲怎么处理这只老鼠,她说:“你爸把铁笼子拎到池塘里,连笼带鼠沉入水底,过一会儿老鼠就淹死了,再捞上来,把它埋进贝母地里,也是肥料。”

    B

    秋季开学前的一个月,每个周末回樟村,总能吃到香喷喷的金团。金团就是青团外面滚一层薄薄的松花粉,村里的孩子上小学或大学,作兴给左邻右舍分金团,菜场里的糕点摊上有卖,用透明的圆形塑料盒装着,两只一盒。母亲知道我爱吃金团,每次分到后总是给我留着。

    我当年上小学也分金团,但不是买来的而是自家做的,采艾、轧粉、蒸粉、捣搡……左邻右舍的婆婆妈妈都来帮忙,流水线作业,是项不小的工程。刚做好的金团软软糯糯的,无论是豆沙馅儿还是芝麻馅儿,都很好吃。金团放一天就变硬了,得在烧热的铁锅上搁一会儿,等外皮略略带点焦黄,里面也就软了,吃起来味道更好。有些外地人不懂这个方法,把发硬的金团放锅里蒸,结果一塌糊涂,无法下嘴,蒸屉也是黏糊糊的,很难清洗。

    做金团用的艾草是一种常见的野草,山脚下田埂边随处都能看到,有些人家还会在菜地的边边角角种一点。艾草的生命力很强,割了一茬以后,过段时间又会抽出第二茬,倘若施点肥料的话,一年能收割好几茬,当然春天的头茬艾叶品质最好。

    八月里的某个傍晚,妹妹用电瓶车驮来一蛇皮袋新鲜的艾草,毛估估有十多斤。我惊讶地问:这么多,哪里采来的?她说是从邻居家的田地里割来的,邻居家只割春艾,之后抽出来的都不要了。我和母亲赶紧将袋子里的艾草全都倒在后院的水泥地上,择取嫩头,然后打电话给哥哥,让他来拿去,我嫂子喜欢用艾草做馒头。这些年,村民们越来越认识到艾草的诸多益处,除了做传统的青团、麻糍之外,还做艾草馒头、艾草面条等等。把所有的嫩头交给哥哥带去之后,我将留下来的老叶子与梗摊晒开来。气象预报说接下来几天都是晴天,待晒干了,收起来,每天睡前泡脚用。

    C

    十月份贝母种下以后,村民们习惯于在上面铺一层猪粪或牛粪,以增加肥力。我们樟村没有养殖场,个别人家养点家畜家禽,规模很小,而种贝母所需的农家肥需求量比较大,所以得从奉化等外地的养殖场运过来。每到贝母下种季节,运粪肥的师傅一车一车地往樟村的农田里拉。多年下来,村民们跟拉粪师傅也熟悉,一般都是当面预约几车粪多少钱,次日货到付款。但有时候粪肥还没拉到约定的田头就被其他村民拦截的事情也会发生,因为家家户户都需要啊。有些人除了种地还在工厂打工,身兼多职,忙完这头忙那头,顾不得预约,看到粪肥车过来,先拦下再说,怎么省时怎么来,当然钱肯定是会付的。

    某日父亲回家气呼呼地说:“说好的今天给我送牛粪,他却给了别家。”

    母亲责备他说:“我叫你手机随身带着,你不肯带,人家联系不上你,当然给别人家了。”

    父亲则不以为然,说:“我一整天都在地里,一边干活一边等他。”

    我了解到原委,赶紧给送牛粪的师傅打电话,约好时间地点。次日,估摸着牛粪快送到了,我又打电话过去询问,回答说再过两分钟到了。挂了电话抬头看,只见一辆运粪车正从公路拐进岔路,突突突朝这边开过来了。牛粪卸下,父亲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十月份一整个月,送粪师傅每天来来回回送粪肥,家家户户都能买到所需要的量。那段时间,山坳里弥漫着臭烘烘的气味,要过很久才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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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