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2版:三江月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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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2月05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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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光一碧

烟屿楼

伏跗室藏书楼内的烟屿楼旧藏
烟屿楼对岸的《双燕》图母体袁宅

□林亚斐 文/摄

宁波人对于月湖是深情和爱怜的。有人说,沿着月湖便是沿着一条宁波的文脉。月湖畔依次坐落有天一阁、东楼、碧沚、辟尘居、烟屿楼等藏书楼。这些藏书楼与湖有缘,与书有缘,与月湖文化湿地有缘。若在朗月清风之夜徜徉于月湖之畔,又恰好望见橘黄月色掩映下的那座烟屿楼,揣想那位窝在藏书楼中熬夜看书的月湖书生——徐时栋,正推窗远望,吟哦出一联:“山中云在意入妙,江上风生浪作堆。”(现今天一阁内仍存有此楹联)当年柳泉先生落笔生成此联时的心境,应比今时的月色更闲逸,也更清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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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藏烟屿楼,楼在烟屿东。“凭栏远眺,湖光一碧如万顷琉璃,玲珑四映。凡志所称花屿、柳汀、碧沚诸形胜,无不争妍献媚于其前。”(徐时栋《恋湖书楼诗余》)这是何等令人向往的妙处,不仅是官宦人家垂钓与游园之地,更是文人雅士们的精神天堂。烟屿楼初名恋湖书楼,后因主人寓居鄞城月湖西畔烟屿 (今宁波市共青路79号),故改名烟屿楼,为甬上著名藏书家徐时栋的藏书楼。

徐时栋(1814-1873)字定宇,号柳泉,清鄞县人。据说柳泉先生那一代共有兄弟六人,他的父亲曾感慨自己一家在宗族中话语权旁落,于是要求儿子们发愤读书,以求碌碌功名。努力的结果是一子中进士,一子中举人。于是,家族的声望、地位、品阶都有了明显提高。这或许也成就了烟屿楼藏书的坚实后盾。

烟屿楼建于清道光年间,坐西朝东,由前厅、正楼和两厢组成。烟屿楼最盛时,藏书达到十万卷(也有称二十万卷),大多得自于郑性二老阁,其次得自范莪亭(范氏天一阁后人)、邱学敏(清时收藏家,鄞县人)等故家藏书散出者。《鄞志纪事》里说,咸丰末年(1861),太平军进入宁波,烟屿楼遭乱,藏书尽为人窃掠。有被贼人偷盗的,有被无知者当作引火燃料烧毁的,劫后所剩无几。次年,即同治元年,徐时栋将烟屿楼迁于宁波西门外西城草堂(今宁波西城亭6巷2号)。这里地处城西,很是僻静,确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许多文人学士也常常在此会聚一堂,吟诗论文。徐时栋重新开始整理旧编,访求散佚,得书四五万卷。不料同治二年十一月,西城草堂再度遭火灾焚毁,藏书亦付之一炬,这对徐时栋来说不啻是沉重打击。然而他并未消沉,同治三年六月,他在西城草堂故址重建新宅,继续收聚藏书。这次他将藏书楼与住宅分开而建,书楼设于北面,取名“水北阁”。有人说徐时栋是思虑到以往“烟屿楼”、“西城草堂”命名中有烟和草,均是易燃之物,于书楼不吉,遂期望名带水字能避邪防火。书楼刻意坐南朝北,因北方是北极星位所在,按道家说法北极星是个水星。这样的造楼,从物质和心理两个方面都满足了防火的需要。果然经几年苦心收聚,藏书计三十大厨,近5万多卷,渐渐恢复旧观。水北阁伴他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水北阁现移建天一阁博物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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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时栋对所藏极为用心,常常通宵达旦阅抄校勘,考异订讹。造诣之深,超越前人。可谓柳泉出品,必是善本。除藏书外,他还编定了《新故书目录》二卷,把自己的藏书分为丛书类、经类、史类、子类、集类五大类。他的藏书还有一个特点是,多为当时通俗读物。他在书目卷首自叙:“置书以宜读之书为务,奇僻之书无所宝也。故吾家所有书,大约皆布帛菽粟。”意为我家藏书务必以能读易懂的书为主,并不宝贝稀奇生僻之书,所藏之书大约都是涉及人们关心的物事。大有如晤故人把酒桑麻之闲适。又云:“愿后人不以藏书为务,而以读书为急,此余心也。”表明其为读书而藏书的宗旨。

徐时栋除为藏书作编目外,还善鉴跋。即对写在书籍、字画后面的文字作品评、鉴赏、考订等。同治三年(1864)购得明刻本《后山诗注》,读后发现书中有朱、墨二批,便跋曰:卷中有两处批点不知为何人所写。但墨批对朱批有反驳之处,可见朱批在墨批之前。疑两批中有一批像惠栋先生(清代学者、藏书家)笔迹,但不能确定。跋后注明为“乙丑年十一月二十九夕,时栋记。”又同治七年(1868)于二老阁郑梁后裔子孙处购得《使粤草》不分卷稿本,即跋曰:此《使粤草》稿本,后半为清本,较之前稿本多了三十六首,大概为后人续写。长洲朱云骧(清时苏州一带学者)评点其清本后,附题词二首。从上述二例可见,徐时栋对藏书是要做一番考订的,这是对书籍在印刷、传抄过程中出现讹误时进行的很有必要的校正。正是由于徐时栋乐于进行察考,一定程度上为后来藏书爱好者、学术研究者提供了书籍版本纠伪的佐证。这也是徐时栋藏书留给后世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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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赴一场旷世的约定,徐时栋对仕进做官索然无味,却选择了藏书作为事业,并迎来属于他的开花结果——著作三十余种,传世的有《烟屿楼文集》40卷、《烟屿楼诗集》18卷等。后世评价其文宏深博伟,入韩柳之奥;诗则浩落自熹,变化自如。其考辨凿凿,多前人所未发,显示了他在学术上的独到见解,终成为饱学硕儒。徐时栋为保存古代典籍而百折不挠的精神更是令人称道。面对藏书几度散失甚至毁灭,却依然矢志不渝、孜孜以求。徐时栋这样形容自己对藏书的痴迷:“四十年来苟无事故,吾手中未尝一日而释卷也。” (《五十七岁小像自记》)他呕心沥血编纂了《徐氏甲子以来书目稿本》四册,反映自己同治三年以后的收藏情况。从他的身上或也能推及到甬上其他藏书家,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藏书家,甬上藏书文化才能有今日夺目的光芒。

同治七年(1868)鄞县修县志,徐时栋参与主持其事,出示所藏图书以供需要。又到本地卢氏抱经楼、杭州丁氏八千卷楼等处借阅图书。终日旁征博引,参校考据,搜采繁富至千数百种。终因积劳成疾,于同治十二年离世。临终时仍惦记修志一事,竟拉着好友董沛(清时鄞县藏书家)的手,郑重相委,语不及私。殁后不到四十年,烟屿楼遗书尽售予上海书贾,少量流入近代宁波藏家和天一阁。

旧时烟屿楼遭兵燹火余早已倾圮不堪,如今在旧址附近、月湖之畔重建,明清建筑风貌的书楼得以再现。走进庭院,木墙门、石花窗、大石墩似乎都是当年的原物。今天,天一阁博物院也完好保存着众多徐时栋的藏书,书上钤有藏书印章,如“徐时栋印”、“烟屿楼”、“徐氏”、“柳泉”、“西城草堂”、“水北阁”等。面向月湖,碧波荡漾、花团锦簇的烟屿楼,仍在夜夜凭栏临风,日日独对湖光。从漫漫时空中穿越岁月的阻隔,我们仿佛看到这座书楼的主人又生动地浮现在眼前——还是那位月湖书生,素心若雪,人淡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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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