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龙虎 文/摄 早听朋友说起过,宁海出南门30多里有一个叫箬岙的地方,民风淳朴,文化底蕴深厚。到了古村,果然名不虚传。 宁海旧属台州,地少人多,许多家族以“耕读传家”为价值取向,“耕读文化”根深蒂固。据光绪《宁海县志》记载,光绪间全县有18家书院、16家义塾、19处文昌阁。小小箬岙,也有一家书院。当过村支书的省文保员褚孟泉以浓重的台州话告诉笔者,村中的植桂书舍,解放后改为箬岙小学,几百年来一直书声琅琅。他说:“箬岙褚氏读书不为做官,他们只参加院试,获生员功名后就不再参加乡试、会试了。所以有很多秀才、贡生,却没有举人、进士。” 村中褚姓为唐初大书家褚遂良后裔,清一色的格局直到解放初才改变。土改时,那些在箬岙做长工的农民也定居山村,从此便有了其他的姓氏。据民国癸酉《箬岙褚氏家乘》记载:“宁海永康乡清溪里之三十二都,有峰矗起,命曰木峰,环而居者皆褚氏……箬岙古号东城,在木峰之北,其地则大尖山在右,横山在左,面南背北,笔架山在前,其后门山逾岭则岭根。是其屋前之水,西起大竹园,自大尖山趾入岙,蜿蜒东流至横山北入海,所谓银钓水也。”自明朝洪武间(1368-1398)褚裕卿、褚德卿兄弟到此定居,经过一代代人的汗水浇灌,箬岙遂成富庶之地。今天,除了沿山的卵石路已被荒草湮没、古码头下没了昔日的波涛,溪流还一如从前清澈,镇宁庙依旧香烟缭绕。 箬岙因多竹箬而得名,称“东城”是因为曾经筑城。从山上俯瞰,如镇宁庙柱联所云:“潮汐千年朝古庙,溪山九曲抱深村”,溪水呈S形东流,山村如坐落太极图中。褚孟泉说:“旧时,城内是民居,城外只有祠堂、书院、月山庵和镇宁庙四处建筑。”如今,城墙只剩墙基,村东的城门早被拆除,城门前的石桥也改建成水泥桥,拆下的桥梁静静地躺在溪岸,只有古水闸还坚守着旧时的岁月。可以想象,当年遭受倭寇的骚扰,山村一定苦不堪言,不得已才筑城防御。如果城门一侧的水闸一闭,蓄水后的溪流顿时宽阔了数倍,城中的百姓或许可以安稳一些。笔者忽然想起桃渚古城,一样近海,也是依山筑城,如今的城墙倒成了一道风景。 陪同参观的还有褚孟泉的族兄褚孟赞,他首先带我走进褚氏宗祠。祠堂始建于雍正七年,门前围墙,两边月门,三间两庑,前后两进,戏台檐角高翘,气势恢弘。正厅悬挂“引之堂”匾额,左右是两块劫后余生的古匾:“植桂书舍”、“一门三节”。一副抱柱联颇有意境,“笔架山高思祖恩,银钩水曲护孙支”。“一门三节”是嘉靖年间的故事。据光绪《宁海县志》载:“箬岙褚炎妻陈氏,弘治八年,夫故年二十,守节五十二年;子允建妻叶氏,嘉靖元年,夫故年二十七,守节三十年;孙乾溥妻吴氏,嘉靖二十一年,夫故年二十六,守节四十三年。三代同守困厄。”陈、叶、吴婆媳三代恪守妇道,抚养幼子的事迹,受到朝廷赐匾褒奖。现存的匾是光绪廿五年提督浙江全省学政瞿鸿禨写的。“植桂书舍”匾因刨平做过床板,已无法辨认落款年代了。 走过一座古石桥,眼前一堵孤独的墙门,“五福临门”的砖雕十分精致。褚孟泉说:“这是我老家,旧称‘紫来堂’。20多年前的一场大火,四合院成了一片废墟。”这墙门至今顽强地屹立着,似乎不甘心就此没落,又似乎想挽留昔日的辉煌。墙门外77岁的褚珠花老太告诉笔者,大火中抢出一块抱柱联板,收购古董的人出高价要买,她舍不得。这块板是紫来堂四块抱柱联中唯一的遗存,上面写的是“恕则情平俭能用足”,当听到老太太背出下联“礼为教本德乃福基”和另一副对联的时候,我听出了老人对旧日时光的眷恋。是啊,恕平俭足,是一种生活,宽恕包容能让邻里和睦,勤俭节约可以丰衣足食。 褚孟泉建议我去箬岙老街。行走在高墙之间或卵石或石板的小巷、两边精雕细琢的石窗、弃在路边的石鼓都仿佛要告诉我,这里曾经有多么显赫。褚孟泉一路指点:街屋、过街绣楼、里书房、外书房、小书房、下书房,古村的书房之多,可以想象曾经的文风之盛。 20多年前,村中还有紫来堂、师德堂、近智堂、近仁堂、近勇堂、清香馆、挹爽馆、永思轩等五个四合院、四个三合院,如今大多消失了。所到之处,满目疮痍:曾经豪华的门厅堆满了柴草,很多宅院没了屋顶;小猫安静地趴在阶沿上,看见来人就钻进了堆满废弃农具的堂前;无所依附的墙门里荒草萋萋,废墟寂寂,残垣断壁。老街的尽头是近智堂,走进院落,尽管破败,还是被眼前雅致的窗棂、精美的雀替、雕花的斗拱、用两色卵石镶嵌的天井折服,院子曾经该是多么大气华美啊。主人带我走进厢房,室内鎏金的踏床、衣橱,还有荷花水缸,无不显示曾经的荣华。近仁堂是古村最完整的四合院了,照壁上雕着“福”字,连柱础也雕有梅兰竹菊图案,像是精美的工艺品。说起箬岙人的富裕,褚孟泉告诉笔者:“箬岙海资源丰富,祖先拥有数百条商船经营海运,当年大樟树下的古码头是潮起潮落、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地。箬岙人致富以后砌屋置田,还在一市街、宁海城开设钱庄、店铺,算得上富甲一方呢。” 爬上后门山,褚孟泉说:“这片山坡在我小时候还是草坪,除了两棵需七个人合抱的古樟,没有杂柴。我与小伙伴们常来玩,每到夏天,村里的人们都要上来乘凉。”说起草坪的来历,褚孟赞接过话头说:“嘉靖末年,我十二世祖世善公娶了前童的媳妇。童氏嫁到箬岙以后,经常想回家,问起原因,说前童的鹿山有草坪,她喜欢草坪。于是世善公将后门山的山坡也改造成草坪。”至于后世将草坪称作“太婆坛”,是又一个故事:因为这里有过一座“百岁坊”。查光绪《宁海县志》载:“潘氏,岭根庄(箬岙旧属岭根庄)增生褚吉谦妻,冠庄庠生潘可受女,生康熙三十七年,卒嘉庆三年,寿百有一岁,嘉庆五年建坊。”据“家乘”记录,村里清代出过37名秀才,其中12名是她的儿孙。对于百岁坊,笔者在村旮旯处找到了刻有“百岁坊”、“圣旨”等石牌坊的构件。 曾经的大海因围垦远去了,曾经“二十里路枫槎岗,好好后生爬得变黄胖”的深山冷岙,如今有了枫槎岭隧道,已变得一马平川;曾经或悲、或喜、或能让后人缅怀、催后人奋发的故事却依旧生动。古村是祖先留给后人的瑰宝,不应让它这样老去;保护古村,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