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是一种美丽的事物。“杏花春雨江南”,湿漉漉的江南,少不了伞。油纸伞、仿绸伞、花布伞……一把把伞,如花一样绽放在岁月的风雨中。 我心中有一把油纸伞,连带着那些美丽的画面:一位裙袂飘飘的古装女子,素手握着那玲珑的竹柄,伞面上,花影绰绰,翠微隐隐,伞下的她明眸皓齿,浑身都是江南的山青水绿。或者,是民国女子,一袭丝绸旗袍,娉娉婷婷,人和伞,如云一样温婉。又或者,是新婚的嫁娘,大红的吉服,鲜红的唇,眉心一粒朱砂,一把红色的伞在她背后,像一朵带露的牡丹盛开……当然,最经典的一幕是许仙和白娘子游湖相遇。一把纸伞下,他们凝眸的一瞬间,一个千年的爱情故事,在一湖风雨中展开。 那样的伞,精致、纤巧、娇贵。因为保存不易,它们退出了历史的天空。但是,它们未曾绝迹,出现在绘画、舞蹈、戏剧和影视中。人们把它们作为“工艺伞”收藏,其实是收藏着故事,珍藏着美丽的心情。 也喜欢流行于中世纪欧洲宫廷的那种伞,那又是另一种风格。长长的坚固的伞柄,带一个弯钩。伞面很大,边缘缀着蕾丝花边,华美而厚重。我脑海里常常有这么一幕:修长、婀娜的西方女子,撑一把伞,拖着白色的曳地长裙,在郊外迈着软软的步伐。突然,狂风大作,木叶飘零。她洁白的裙子在风中飘扬,那伞也在风中摇晃,像一枝凌乱的百合。 我希望拥有一把漂亮的伞。这伞,有着油纸伞的清雅,也不失宫廷伞的结实和大气。在烈日下,它像一片清凉的叶子,在雨中像一朵袅娜开着的花。我想象着,我用这把伞遮住半个脸,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城市的街头。三月,在江南的烟雨中,我就微斜着那花一样的伞,任几丝雨飘落在我发际,看雨中沉甸甸的花朵,看柳条滴下绿色的雨珠,我感觉自己也正慢慢地轻盈起来,也要成为一缕烟,一朵花,一只燕子,穿梭在江南的水墨画中。有时,大雨瓢泼,我撑着伞,我头上的一角天空仍然静谧而且安宁。 生活中,我不停地买伞、丢伞。丢了,也无所谓,那不是我心爱的伞。常常是下雨了,临时买一把,当然无从讲究颜色、质地和图案。我手中撑的,从来不是心仪的伞。 一个假日,走进一家礼品小店。架上有一款新式的伞,令我眼前一亮:浅紫色的有着优雅图案的伞面,素雅、清新。整把伞可以折叠,但是,又有一小截带着弯钩的柄。叠起时,那伞上的花边就像一簇绣球花。撑开时,还真有那么点宫廷伞的韵味。我随即买了下来。以后的日子,无论烈日高擎还是下雨,撑伞外出心情大好。虽然,伞外是风雨是热浪,伞内却是一方诗意的世界。 但是,一次外出郊游,回来后,车到中途才发觉把伞忘在外面了。我感到一种惆怅甚至心痛。想以往的日子曾丢失了多少把伞都无所谓,可就这一把,相遇时“一见钟情”,相伴时那样美好温馨,现在却因为一时的大意没了。那伞还新,伞与人的缘似乎结束得太早。看我心情沮丧,同去的女友安慰我:“不就是一把伞吗?再去买一把。”可是,还能买到一模一样的伞吗?“我以后给你留心着,有这种款式的,我买一把送给你。”朋友又说。我说:“‘伞’和‘散’同音,不能送伞。”一句话,引来同车几位文友的笑话。“你不会说,伞就是保护伞,人家送你伞,是希望你大吉大利?”“琉璃世界里八种宝物,宝伞是其中之一。怎么就不能送伞?”“以前人结婚时,还用红色的油纸伞遮住新娘的脸,是驱邪呢。” 后来,又到那家店,果然,再没有款式、颜色相同的伞。撑起其他的伞时,更加眷怀那一把。 一年后的某一个晚上,到朋友家小聚。告别时,天下起了雨。我想把她家的旧伞撑上一把,没想到,她居然拿出一把尚未开封的新伞。去了伞套,跟我原先丢的那把一模一样。“这是借你的,可不是我送的。当然,你要赖着不还,我也很乐意。”朋友说。我问她什么时候买的伞,她笑而不答。那一夜,雨声如此美妙。 从此,我再也没丢过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