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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16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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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涂上的日子
本版摄影 胡龙召

 

  从五洞闸到六洞闸大概隔了两条塘路,骑脚踏车的话,约莫半个钟头的路程。先前这一带一直是土石路,奇形怪状的石头七零八落地嵌在年月尚短的泥涂里,仿佛一件件打满补丁的百衲衣铺在松软的大地上。几场雷雨过后,路面便现出了大大小小的洼坑,犹似一张张闭不拢的嘴巴。路的两旁,照例长满了疯也似的杂草。最初,我和村里的几个野孩子就是踩着这些“补丁”和“嘴巴”,踢踢绊绊地闯进“大海”的。 

  现在想来,所谓“大海”,只不过是观海卫滨海的一带滩涂而已,既没有滔天的碧浪,也没有绵延的白沙滩,只有黄乎乎的天空及其映照下的大片大片的泥浆地,当地人俗称之“泥涂”。不过,每个夏日的早上,孩子们总喜欢朝大人们喊:“我下海去喽!”大人们相互问起孩子们的去处,也会说:“阿拉某某今朝‘靠海’(音,即去滩涂上捉各种海鲜)去啦。”不称“泥涂”而直呼为“海”,听起来似乎更具浪漫色彩。

  海边孩子的少年时代差不多都是这样度过的。记得上了年纪的人说,海里什么都有,只要你有力气。虽说腿上还未长全毛,但孩子们拔泥涂的劲道一点儿也不输于大人们。有几个身手轻捷的,脚陷泥涂仅及脚踝,一脚未落,一脚已起,嘁嘁嚓嚓地一路狂奔,简直如履平地。刚刚还蹲伏在拇指大的洞口的小蟹们,也挡不住这番架势,纷纷钻洞躲避。懂行的人说,这种小蟹叫沙蟹,非常机敏。远远地看,它们露在滩涂表面,吱吱地冒着气泡,似乎很容易捉,但你稍一挨近,它就倏地钻入洞中,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要捉沙蟹,必须伸入蟹洞去取。不过徒手取沙蟹的话,还是颇有难度的,取蟹者一要手臂长,二要速度快。一般沙蟹洞都比较深,有的还有“对头洞”,你挖到这里,它跑到那里,一点办法都没有。长期下海的人根据沙蟹触物即钳的特性,常常往蟹洞内塞入一根绳子,待沙蟹钳住后慢慢地将它牵引出来,这种捕蟹方法俗称“牵沙蟹”。以前宓家埭一带也是海涂,当地一直流传着“宓家埭,牵沙蟹”的说法。

  可惜我吃过无数只沙蟹,却从未真正取到或牵到过一只沙蟹,总觉得那是一门高技术活儿,一般人是学不会的。

  跟沙蟹的见人就逃不同,躲在洞眼里的蛏子一待人路过,它便会主动地自我暴露。有经验的人常常在相关涂带上将脚稳稳地踏上去,缓缓地陷下来,在周边造成一股足够强大的压力,有蛏子的地方便会朝天射出一股股细细的水柱来。捉蛏人只需张直手板,依着两股水柱构成的一段直线,笔直地向下捞取即可。蛏子洞不像沙蟹洞那样拐弯抹角,一般都是坚直而且光滑的,手一伸下去,两边的涂块便会自动裂开,仿佛专等着你去取。不过动作过慢的话,蛏子也会越陷越深,即使你的手臂没及肩胛,耳朵贴紧涂面,也不一定能取上来。而我总是太性急,毫不试探地直下直上,两斤蛏子取下来,食指头和中指头就会开满细细碎碎的口子,浸着咸味极重的海水,吱吱地疼。 

  不过泥涂上值钱的还是海瓜子,大部分“靠海”的人也是冲着海瓜子来的。捉海瓜子有两种方法:一是捞,一是网。海瓜子一般藏得比较浅,也不像沙蟹和蛏子那样有专门的洞眼,它们只静静地潜伏在离涂面约莫一指深的周围,懂“条头”(海瓜子发在涂面上的花纹)的人,触手可捞。妇女们是捞海瓜子的行家里手,她们弓着腰,左手侧握着小篮,右手尖撮着三指,嘁嚓嘁嚓,边投海瓜子,边甩黄泥巴,犹如小鸟啄米,干脆利落,一气呵成,真是羡慕煞人。而且捞来的海瓜子基本上是大板,特别大的,人们爱称之“跳板”,很能卖得上价钱。再说捞海瓜子耗力小,衣服也不易弄脏,大人们总三令五申地要求孩子们捞。然而,孩子们哪能管得牢自己的双腿,没半支烟工夫,就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四处游荡起来,海瓜子没捞几颗,甚至连篮底都盖不死,发满“条头”的涂面已被踩得一塌糊涂,自然少不了挨一顿臭骂。 

  我也曾跟着阿姨阿娘们捞过一阵子海瓜子,识得稻穗瓣和鸭脚板两种“条头”,但捞起来总不及她们那样又准又快,往往是对着“条头”四处瞎摸,颇遭人嗤笑。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显然不屑于这样细细碎碎地捞,他们钟情于痛快淋漓地“网”。用这种方法抲海瓜子的人都备有一顶接近臂长的网,网线环穿在长方形的铁架子上,架子两边各铸一个半环形的手把。有的网架子是竹制或木制的,太轻,不像铁架子那样能吃泥涂,故不常用。如果网海瓜子的涂带离得比较远,人们还会准备一只“扫桶”———一种专供泥涂上行驶的狭长小船,一头高高翘起,一头垫块橡胶,中间是横杠子的扶手。使用“扫桶”的时候,人只要双手紧握中间的横杠子,左膝单跪在橡胶垫上,右脚用力朝后踹,小船便会像鳗鱼一样向前滑动了。

  孩子们差不多都不自备“扫桶”,常常赶在刚刚开始落潮之际,就早早地踏着没膝的浪头下涂了,待走至网海瓜子的涂带,潮水也基本上退却了,露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涂面,又饱满又平整。大人们会点上一支烟,让太阳晒晒涂面,以待海瓜子发出“条头”后再有针对性地网。孩子们显然没这份耐性,趁着刚开始的一股新鲜劲,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东南西北网起来。如果说捞海瓜子是个绣花活,那么网海瓜子就是个力气活了。稚嫩的双手握着网上的两个手把,像铁耙一样噌地覆下去,尽量让铁架子吃进足够深的泥涂,然后憋着一股气朝自己的胸口平拉、上提,最后吭哧吭哧地将网内满满的泥涂一一筛滤掉,剩下的便是大大小小的海瓜子和其他杂货了。由于网来的海瓜子小板多,价钱自然不及捞来的高,不过一潮下来,我们也能卖个十来块钱,一路上乐颠颠地畅想着如何兑换成奶油棒冰,如何咬着奶油棒冰看《绝代双骄》,如何打瓶酱油向父母们邀功。

  然而,即使这样的日子也是极有限的。上中学以后,“海”逐渐淡出了大家的生活世界,甚至没有人再提及它曾经如何汹涌澎湃地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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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涂上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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