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在参加小学毕业考试。 记者 潘苗 摄

    6月22日上午9点，宁波鄞州区小学毕业考试开考。在江东实验小学5楼一间空荡荡的考场里，有位圆头圆脸、身材结实的男生坐在课桌前奋笔疾书，偶尔低声自言自语。

    男生小名叫虫虫，是一个孤独症孩子。孤独症孩子如何融入普通小学，和同龄孩子一起享受学校生活。这场考试，不仅是虫虫的毕业考，也是给虫虫家长、江东实验小学师生们的总结测试卷。

    □现代金报 | 甬上教育 记者 王思勤 潘苗

    特殊教室里的小学毕业考

    上午8点出头，竺琴霞送儿子虫虫到校参加小学毕业考。看着孩子比以往紧张的神情，她耐心劝慰：“考好考差都没关系，你只要安静地写完考卷，就可以了……”虫虫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他快步走向校门，在门禁处“刷脸”后径直入校。

    “小学毕业考的语数外三门功课里，他数学和英语的成绩都很不错，就是语文较弱，阅读理解题很难理解作者的思想，写作文也不太行，只会写练过、背过的作文题。”竺琴霞说，她只担心孩子考试期间的情绪和状态，“考试时他会自言自语，遇到不会的题还可能会有情绪、行为反应，不过，在家里平时训练和学校老师的帮助下，现在好很多了。这次毕业考，学校专门为他特设了一个考场，即便出现情绪，也不会影响到其他同学。”

    虫虫所在的班级共有33个孩子，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老师向全班同学叮嘱完考试注意事项后，便带着他前往“特设”考场，其他孩子则在教室里考试。

    在5楼的教室里，监考老师到位、发试卷，上午9点，语文开考！面对自己最头疼的科目考试，虫虫的情绪始终很稳定，只在写到最后作文题时，说了句“作文题我会写”。考试时间一个半小时，他提前完成后，也乖乖坐在位子上等待交卷……

    “这个孩子其实可以不参加毕业考试，孩子家长提出了希望，那我们也是从孩子的角度出发，决定为他特别安排了考场和监考老师，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小学体验。”鄞州区江东实验小学校长张瑶华说。

    孤独症孩子要入读普通小学

    作为一个孤独症孩子，顺利小学毕业，这背后有家长、老师、学校为之付出的无数努力。

    时间拉回到六年前。2016年5月12日，7岁的虫虫跟着妈妈竺琴霞第一次走进鄞州区江东实验小学，进行小学入学面试和现场登记确认。

    “我的儿子是孤独症孩子……”拿出虫虫的残疾证，竺琴霞坦然地和老师沟通。

    “他不去特殊学校就读吗？”老师有些意外。在确认入学情况并完成登记后，老师表示，将和校领导汇报，再给予回复。

    进入特殊教育学校，还是到户籍地所在的普通小学就读，这个问题，竺琴霞考虑再三：虫虫的认知、语言、学习能力都没问题，而且某些方面可能比同龄孩子做得更好，比如对数字很敏感，机械记忆大段文字和英文单词，基本能过目不忘。

    不过缺陷也很明显，很难理解他人的情感和文字背后的含义，社交能力不行，遇到一些情况会情绪失控，刻板性行为明显，好胜心极其强烈……“只要让虫虫能遵守学校及课堂规则，他就能入读普通小学。相较于特殊学校，普通小学能帮助他未来更好地适应、融入社会。”竺琴霞坚持这么认为。

    家长师生齐心助他融入校园生活

    很快，学校答复，让虫虫随班就读。

    分班情况公布后，竺琴霞带着自己写的“陈情信”，主动找班主任沟通。

    “我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内容包括孩子出生以来以及康复干预的情况，孩子碰到什么事会闹情绪、突发情况怎么快速解决等。”

    她和当时的班主任谢静薇聊了很久，她一直记得——离别时，谢老师捏着信说：“虫虫妈妈，我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重，但是既然孩子分到了我们班上，你也信任我们老师，我会把你给我的信息都跟其他任课老师交流，咱们一起努力让孩子走得更远更好！”

    “虫虫康复干预得早，各项能力还可以。虽说的确有不少状况，但有家长积极配合的态度和充分准备，让学校、老师、家长之间建立了相互坦诚、尊重的信任联系，给孩子有了个很好的起点。”谢静薇说，自己的目标是让包括虫虫在内的全班孩子都能健康成长，并以最自然的方式帮助虫虫融入班级。

    相处时间长了，再懵懂的孩子们都能察觉虫虫的不同。对此，谢静薇不会刻意在其他孩子和家长面前提虫虫的情况，但也并不回避，尽全力做好其他孩子情绪的疏导工作。谢静薇用鼓励引导、参与集体活动的方式打开孩子的心门，多挖掘虫虫的进步和闪光点，随时在班级里进行表扬，“不是单独的刻意的，而是把他放进同样表现出色的孩子中，一起表扬。”

    就这样，在一点点的潜移默化下，孩子们渐渐习惯了这个特殊的孩子：“虫虫他数学很好，你问他数学题，他会教你的！”“他竹笛吹得很厉害！”“我会和他一起交流怎么玩魔方”……虽然因为社交障碍，虫虫和其他同学无法“交心”，但同学们对虫虫充满理解，也愿意释放出友谊的橄榄枝。

    三年级后，谢静薇不再担任班主任，但作为班级语文老师和全校德育老师的她，依然是虫虫在学校里的“大家长”。“其实，只要你弄懂了和虫虫的沟通方式了，他就是个很好交流的孩子。现在回想起来，孩子愿意听我话，这般信任我，真的是很不容易。”

    六年来没有一个家长去投诉

    其他同学的家长，对于班级里有这样一个孩子，同样是抱着包容的态度。小学六年，没有一个家长向家委会、老师、学校处进行反映投诉，大家默默为虫虫营造起一道防护网，不约而同地守护着。

    同学家长丁女士说，一开始知道是比较意外，但家长们都很能理解，“我特地去网上了解过孤独症的信息，换位思考之下，我其实是非常心疼虫虫的，而且虫虫妈也经常会主动来和家委会、家长们沟通，有什么事情都很配合，大家彼此处得和朋友一样。我也常和我的孩子说，如果虫虫在生活上遇到什么事情，就尽可能去帮助他。”

    在众人的细心爱护下，虫虫进步很大，竺琴霞两次写感谢信到学校，表达自己的感恩，她在信中写到：

    谢老师，她看似严厉，内心温柔，深爱着班里每一个学生；

    数学王老师，虫虫爱数学，经常去骚扰她讲题，有时候她得讲很多遍；

    ……

    马老师，小学教导主任，虽然对你小学面试时候的情况心有余悸，但是看到你一年比一年进步，经常跟妈妈还有外婆面前夸赞你；

    张校长，教学理念影响着全校师生，为孩子的融合之路，披巾斩棘。

    还有亲爱的同学，在虫虫遇到困难和卡壳的时候，总有人愿意伸出援手，不让他孤单独行；人和人的互动是那么美好，让我们内心变得更柔软更有温度……

    “每个孩子都有享受教育的权利，不同的孩子，我们要用不同的方法来教导，这是我们的使命和挑战。”学校校长张瑶华告诉记者，这个班级学生都很棒，6年时间，他们读懂了这位孤独症孩子的语言，也学会了包容这样一个孩子，这是大家共同的努力的结果。”

    当天下午4点多，完成三门考试的虫虫在雨中走出校园，他有些兴奋，也似乎有些怅惘：“亲爱的学校，我就这样要离开你了……”

    “毕业后，你有什么想法？”看着孩子，竺琴霞轻声问。虫虫可能不理解这个发散性的问题，想了半天，冒出一句：“我希望自己能一路有光，未来可期。”

    期待多方共同努力 将“个例”变成“普惠”

    “虫虫一家的经历，我是比较熟悉的。孩子能有如此美好的小学生涯，离不开各方的共同努力。从孩子自身具备的能力、到家长入学时理性充分的准备，从宽容接纳的学校、到敬业负责的老师，再到有爱的同学和包容的同学家长，每一个环节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顺畅圆满。这么多有利因素的共同叠加，成全了这个从目前阶段看，可遇不可求的个例！”宁波市孤独症人士及亲友协会主席、市星宝自闭症家庭支援中心（孤独症又叫自闭症，孤独症孩子又被人称为“星星的孩子”“星宝”）负责人冯东说，“要将‘个例’变成‘普惠’，还是需要社会多方努力。”他期待着，一个以融合为主体的多元教育社会体系的建立，让更多孤独症孩子和家长的梦想照进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