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市鄞州职业教育中心学校 顾常平 读大学时最爱陶渊明。读陶渊明的诗,有时只看看题目,也能欢喜无限,譬如《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陶渊明下过田,懂得农活,是真懂。我出身农家,对此最能体会。读诗之余我也叹息,什么时候我也能够草屋四五间、桃李罗堂前,坐在自家的明堂,边品茶边吟诗呢? 1985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在海边的咸祥镇工作。那儿离家很远,回趟家不容易,我就只得闷着头教书,一心只想把学生教好。那时被众多的练习磨着,被大小的考试压着,陶渊明被压在心里,露不出头。 因在海边,也有一种好:海鲜多,且极便宜。星期天一个人时,我就爱用李白的诗下酒。酒酣时也学李白,把酒持螯,对影三人。日子一久,我就堕落成一个吃货,工作了3年,还得靠家里资助才能买辆自行车,能疯骑着去海边兜风,瞎玩。 因是吃货,我也爱上了写吃的作家,汪曾祺就是其中之一。除了过去读过的《受戒》,我还买来、找来汪先生的各色书来看:《家常酒菜》《写字·画画·做饭》《四方食事》《葵·薤》……汪先生的文章除了写吃,也会写到吃以外的道理。汪曾祺先生说,“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我极赞同汪先生的说法。从此,我不只看自己爱的书,也看自己不爱但别人爱的书,且总想看出个“我不喜欢但别人为何喜欢”的道理。 成家后,因馋,又因受汪先生美食系列的影响,我也动手实践过。我腌过鸭蛋、薤、冬瓜、咸齑,做过咸齑昂刺鱼、丝瓜鸡股汤、酱味龙鱼汤……每实践一样我必记一种心得。实践是越来越丰富了,却始终学不会汪先生娓娓道来、从容闲适的笔法。 年近不惑,我得了一场病,病愈后看淡了些分数,就向村人要了一块边田来种。田大概三分,离家百来步。初种时还有几分消沉,但不久,心里的疙瘩就被田滤干净了。不懂田的人以为田脏,下过田的人却知道,田才是世上最干净的东西。在那块田上,我种过几十样东西,按邻居大婶的说法,我的田“店小货多”。在别人看来毫不起眼的一根丝瓜、几株青菜,于我都是宝贝。每收获一样宝贝,我都会写一篇小文章来纪念,也会找别人写它们的书来读。这样教教书,种种田,写写东西,读读文章,亦书里亦书外,我也挺得其乐。这样的生活,大概有五六年。 之后,家搬到了宁波,宁波无田可种。没有田可弄了,就又买了不少的书来。于是家里的书越来越多,东一本西一本的,到处都是,且有越来越没处放的趋势,这让人烦心。 于是,我爱上了借书。借书极为方便。鄞州图书馆离家也就自行车半小时。做了借书卡,二个月去借一次,每次十来本书,囤在家里看。看到心爱的书,就多次续借,其中就有王敦煌的《吃主儿二编》:里面的苦瓜、丝瓜、马齿苋、香椿、秋葵,我知道是能吃的;喇叭花、扫帚苗、蛇莓、桃胶,就没想到过也能吃;至于太平花、紫花地丁、蕹菜,却是见也没见到过的。在极度诱惑之下,我也傻傻地想,如有机会去北京,定要找几家普通的庭院,去看看这些可食的花花草草。我自认有点傻,喜欢上一本书,就会连着喜欢起书里的生活,又想找个机会去亲历一下,过过书外的生活。有时一个人掩书沉思,会搞不清自己是在书里还是书外。 曾见女儿在QQ空间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叠着三本书,最上的是《人间有戏》,中间《忆昔》,最下面的一本只露出一角,但封面淡雅,与《人间有戏》相仿,应该也是汪先生的作品。女儿看汪先生的书,大慰我心,我就在那图下留了一条言:“你也喜欢起汪曾琪先生的作品了!”几分钟后,女儿的回答接了上来,“受你影响啊,哈哈哈”。 现在,女儿也成了一名语文老师,成了我的接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