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版:商报特稿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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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2月25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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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与古道

  游客踏着古道前行。
  游客在古道上新建成的长廊里休息。

  修路、造亭,68岁的袁松才老人说,这六七年时间里,他就干了这两件事。他双手的手指关节膨大突出,酱紫色的皮肤粗糙得像沙石。

  这条古道相传秦朝方士徐福求长生仙药时曾走过,有着2200多年的历史,连接镇海、江北、慈溪三地。此前,这条有着宁波茶马古道之称的“徐福古道”一直在藤蔓野草间沉睡,直到2009年袁松才和几位村民开始寻访古迹,才让这条古道重现世人。

  刚刚过去的2014年,老人整个冬天都窝在古道的桃花岭上,伐木砍树修建亭子。他的双手长满冻疮,皲裂处渗出血迹,结痂后就变成了树皮状。

  2015年元旦前夕,崭新的红雀长廊竣工。这条蕴含着艰辛与辉煌的山间古道,正以崭新面貌迎接着一拨拨探寻历史的行者,而袁松才老人,则在山上继续着他未竟的目标———引水上山,修建简易厕所。

  古道重现

  我们从慈城镇金沙村的停车场进入古道,很快就置身于茂密的竹林。道路不宽,但脚下的碎石和泥沙却夯得很实,每一步都稳稳当当。

  明媚的阳光透过竹林照下来,古道上一地斑驳,头顶碧蓝的天空让人感觉少有的神清气爽。竹林里不时传出清脆的鸟鸣,在空旷的山野回荡。一路上,结伴而行的驴友不时同我们擦肩而过。

  行至中途,袁松才老人下山前来接应。2009年至今,老人每天6点多上山开路,从没间断。

  老人戴着白色毡帽,皮肤黝黑,脚上的一双胶鞋已经开裂。很难想象,已经68岁的他,行走在这陡峭狭窄的山路上,竟能那样的轻松从容。    

  我们拾阶而上,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到达桃花岭。

  桃花岭不算险要,却视野开阔,山顶薄雾腾升,远眺还能看到茫茫的大海,心旷神怡之感顿生。

  “刚才所走路就是茶马古道的一部分。”袁松才老人出生在慈城镇金沙村,对这一带再熟悉不过。

  桃花岭的东边是镇海,北边是慈溪,西北边便是江北,桃花岭成为连接三地的通道,所谓的三界岭由此而来。站在山岭上的三界亭,三地景象尽收眼底。山岭上有多条古道,分别可达横溪村,方家河头村,金沙村、秦山村、凤浦岙村,这就是所谓的“一亭连三邑,同岗通五径”,足见这里位置之特殊。

  中午时分,三三两两的驴友汇聚到桃花岭。山岭上顿时热闹起来。元旦前夕刚修好的孔雀长廊成为游客的休憩之所。长廊的角落,还配备有常用药品的急救包。

  体验千年古道,重温古道历史,享受山顶风光,成为驴友们的最大乐趣,可很多驴友并不知道,此前数十年间,这里一直是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古道被荆棘杂草所淹没,桃花岭上的三界亭也呈断壁残垣。

  是袁松才老人和同村的麻松涛、叶国平等人一道,“唤醒”了沉睡的茶马古道。

  古道往事

  宁波的茶马古道其实早有盛名,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留下很多传说。

  相传公元前220年,方士徐福为求长生不老药,带着数千人出海求取仙药。他们从秦山村走到桃花岭,抵达达蓬山,下海东渡。时值古岭两旁山坡有大片野生桃树,桃花盛开,映红山坡,显为吉祥,桃花岭名字由此而来。

  早在数百年前,桃花岭上就有一座亭子,时曰“幸福亭”。如今,在早已毁损的幸福亭原址,又重新立起了一座新的亭子,改名“三界亭”,意为三邑交界之地。这也是袁松才老人的作品。

  历史上,这条古道是探亲访友、贸易往来的常道。沿桃花岭古道往北方一折,便与慈溪达蓬山遥相呼应,两者相距不过数公里。在古时,人们一边走在山上,一边能看到山脚下海水浸漫的情景,所谓“扑萝更上招尧顶,下视苍溟正夜潮”。

  神奇的传说给这条千年古道蒙上了神秘的面纱,多年来,这条古道都不乏探寻的驴友,无奈古道淹没于荒山杂草,探寻未果。2007年,镇海资深驴友“大虫”带领多名同伴,带上柴刀从郎家坪出发,试图找到古道,最后走进绝壁断崖的废弃采石场,无功而返。

  相比那些驴友,袁松才对这条古道有着更深的感情,儿时的他和乡亲们一样,无数次行走在这条狭窄崎岖的山路上,这里,曾是金沙村的东大门,是他们外出谋生最重要的通道。

  那时候村民没收入,毛竹是山里人唯一的经济来源,得扛出大门才能出手换钱。他七八岁的时候,天一黑就睡觉,月亮爬上来就被父母叫起床,跟着叔伯堂哥扛毛竹到龙山和骆驼一带赶集叫卖。他年纪小,个子矮,虽然只扛一根,但也要用上吃奶的力气。天亮前赶到集市,为的就是抢个早,晚了就没人要了。

  此外,茶马古道为世人所念,还缘于它一段光荣的历史。在战争年代,这里是我党地下军政人员和武装部队的必要通途,金沙等村落都是革命老区,留下了众多革命遗迹,茶马古道因此被誉称红色革命之路,而桃花岭则荣获红色通道的称号。

  史料记载,1943年,日军占领慈溪县城,占据小黄泥尖高峰。挖战壕、筑碉堡,控制慈镇、三北地区。桃花岭成为新四军浙东抗日纵队的根据地之一。谭启龙、何克希等抗日将士指挥三五支队,常在桃花岭一带的群山活动。1944年2月,在桃花岭、望海尖、石柱山一带,新四军三支队、五支队与日伪军上千人开展战斗,十几名新四军战士牺牲。后来,群众将他们安葬在石柱山窝首岗一带的青山中。

  随着时代的变迁,这条古道所承载的功能渐渐被现代公路网所代替,曾经的繁忙古道渐渐被人遗忘,后淹没于丛生的杂草,但这条古道所承载着光荣和梦想却无法被历史所淹没。

  袁松才重修古道,为的就是重现古道历史,让后人铭记。

  重修古道

  2009年,62岁的袁松才退休回家。闲暇时间上山挖笋,闯入一片荆棘丛生之地,发现了一小段露出地面的青石条路。

  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多方求证,袁松才确定这就是旧时的茶马古道。

  沿着古道,大部分路面已埋在泥土之下。最后,他循路登上了桃花岭。周围全是杂草乱树,没有一条可走之路,只能通过一处处空隙,感觉到远处的山峦。昔日的幸福亭已成断壁残垣,埋没于杂草。

  站在桃花岭上,他仿佛看到前人挑担背物、艰难登山的情景,儿时的记忆,神奇的传说,点点滴滴似乎就在眼前。那一刻,他决定重修古道,重建凉亭。

  但子女们都表示反对:这么重的体力活,你一把年纪了咋吃得消?再说,你图的是啥?

  袁松才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小时候的磨练给了他强健的体魄。小学毕业他就跟着父亲学木匠,走南闯北为人家造房子,后来虽然有了工作,但他还是没放弃自己的副业,劳作不辍。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倔强,认定了的事情,是谁也劝阻不了的。

  那天开始,昔日人迹罕至的荒山上,便多出了一为手持镰刀、锄头和铁锨的老人。

  早上5点起床吃饭,6点不到出门干活。中午吃一点从家里带的饭菜。傍晚5点多收工回家。这样的生活持续至今。

  重修古道,可谓披荆斩棘。生长了几十年的各种带刺藤蔓淹没了古道,袁松才先得将他们铲除,衣服刮破,身上被刺出血是常有的事。

  每天回家,他至少带回两套沾满了泥沙的衣裤,全都是老伴清洗。对此,老袁甚是感激:这6年多时间,老伴承包了家中所有家务。

  开路的进展异常缓慢,当时每天能有2米多的速度就已非常顺利。

  受袁松才老人“愚公移山”精神的感染,2011年,同村的麻松涛、叶国平、沈国仲三位老人先后加入修路队伍。

  就这样,4位老人硬是蚂蚁啃骨头一样,修通了从金沙村到桃花岭的一段古道。

  但老人们修路的步伐没有停下。6年多时间,他们修筑了至少10公里的山路,千年前的茶马古道及其支路又呈现在世人面前。

  感恩古道

  千年古道惊艳亮相,一拨拨驴友慕名前来,袁松才老人的奉献收获了赞誉,但在他眼里,收获最多的并非赞誉,而是这一路走来的感动。

  “没有好心人的捐助和政府的支持,单凭我们几个人是做不成的,我只是起个领头而已。”

  袁松才的笔记本里记录着一笔笔捐赠,每笔捐赠都是一次感动。

  开路伊始,资金没着落,他自掏腰包买工具材料。后来,金沙村88岁的老人徐永根,一下子拿出2000元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2011年,镇海区时任区长陈召华视察古道,途经桃花岭,为老人的善举所感,在他的支持下,已倒塌的幸福亭重新“站”了起来,并改名为今天的三界亭,序曰:

  明清时有亭翼然于山巅,初曰救命,后称幸福,此地也为五岭交叠之所,直下可达三邑五村,曰横溪,金沙、河头、郎家埠、汶溪,可谓“一亭连三邑,同岗通五径”。然则毁圯三轶,惟留断柱残础,小径野草,人迹罕稀。

  古往今来,山货易市,三邑乡民,驻足休憩。抗日烽火,燃及蛟川,浙东双雄,率部越岭,几经三界,夜宿云岫。今政通人和,国强民富,遂开发九龙湖,重修三界亭,忆红色岁月,便四方乡民。

  登斯亭也,暗峰藏雨,灵草含霜,山风扑面,沾衣欲湿。俯瞰名刹林立,梵音不断,炊烟萦绕,峰峦起伏。

  从此,来往驴友有了歇脚休憩之场所。

  袁松才老人并不满足这一个亭子。根据大家的建议,他在三界亭放了个捐款箱,募捐所得用于修路造亭。

  金沙村86岁老人陈通惠,爬上桃花岭,将500元钱塞进募捐箱,他的家人一下子又拿出2万元……袁松才的小册子,上面记载着捐款人的一份份情谊:热心的镇海电厂工人、慷慨的蛟川街道企业经营者,还有学生捐出的多年压岁钱,慈城车友会发起的捐款……

  有了资金,造亭子也是不件容易的事。幸亏老人有多年的木匠生涯,砍树、设计、建造都难不倒他。

  造廊所用的木料就地取材而来,山头属地者给予支持,不过不能在一片区域内集中取材,避免破坏景致,老人因此要遍山转悠,寻找合适的木材。

  就这样,一座座亭子在桃花岭上拔地而起,最壮观的孔雀长廊由9座亭子紧紧相连而成,其中新造的就有7座,都是4位老人一点点搭起来的。

  岭上缺水,每天早上,袁松才都会从山下挑水上山,一来自己食用,可更多的,是为来往行人而准备。遇到休息日,上山的驴友多达千余人次,倚亭休憩,喝一杯开水,甚感惬意。

  但老人觉得,他的工作还没有完。他还有更完善的计划:比如引水上山,并建造一座简易公厕。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是值得的,因为,会有更多的人记住这住这条承载了很多记忆的古道,而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也可以因此把路能走得更顺畅,更舒心一点儿。

  记者 樊卓婧 程鑫 

  记者 王鹏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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