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位

    四月春浓竹叶新，雨添青玉节频频。要知美味寻何处，更待黄泥拱异珍。

    每年谷雨一过，毛竹林里的春笋就大多上市了。偶尔有一些半死不活的俗称“出头乌龟”的毛笋，村民们根本不屑一顾。于是，那些刚从竹林的黄泥深处拱出来的肉质脆白，味道鲜美的大毛笋……黄泥拱笋，就成了人们的最爱。

    记得几年前的一个中午，经过连续几天的阴雨，太阳难得露出了笑脸。我扛起扳锄，穿上长筒雨鞋，腰系一把柴刀，随手拎起一只编丝袋，往岳父家的后山竹林里去掘“黄泥拱笋”。

    岳父家在奉化尚田镇水中头村，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一条清澈的小溪依村东去，终年哗哗流淌着。顺着村口那条开满野花的泥泞小道，绕过一道不高的小山坡，便到了岳父家的竹山林。

    梦幻般的浓雾下，竹林里到处都是湿淋淋一片。那些刚刚被雨水洗涤后的毛竹大多低下了头，愈发显得清新翠绿。几只拖着五彩缤纷的长尾巴山雀在竹林间唱着跳着。不远处的一棵苦楝树上，一只灰褐色的小松鼠，竖着蓬松的大尾巴，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小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眼前我这位不速之客。

    掘笋好比钓鱼，它也讲究技术与运气。但往往就是在寻找猎物的过程中得到一种乐趣。有时候前面的人前脚刚走过未发现已经出头了的笋，后面的人反而轻易找到了，这就是山里人常说的“笋花眼”。所以寻笋也讲究耐心，特别是寻冬笋，更应细心，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是这个时节寻黄泥拱笋，一般看准竹叶浓绿茂盛，竹子稀疏，泥土深厚的竹林边缘，田坎坟包处去寻。如果遇到表层泥土开裂突起，中间往往有一大块湿润，就很可能是你要寻找的目标。

    我低头在竹林里仔细寻找起来。突然，我发现脚下踩到的一块青草地觉得有点松软，用力向下一踏，有种反弹的感觉。我小心翼翼地用扳锄掘开泥土后，果然发现是一株小黄泥拱笋，与心里的期望不一样，不免有点失望。我又在竹林四周转了一圈，还是未发现像样一点的笋，心里不免有些烦燥。一阵微风吹来，竹叶间飘下几滴晶莹的水珠，嗖嗖地直往人的脖子里钻。我打了个寒颤，心中顿时一静。

    到了半山腰，有一块两间屋面大小的平地，地上绿草如茵。平地中间有两株孤零零的竹叶浓绿的无头大毛竹。暖暖的阳光透过竹叶，斑驳陆离地洒在那块沾满露珠的草地上，发出耀眼的光。啊，那是什么？只见距我30米开外的那块草地上，有一条灰褐色，比扳锄杆还粗，长有好几米的大蛇，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瞧那绿豆般大小的眼睛灰白灰白，难道是条死蛇？

    我屏住呼吸，抑制着一颗怦然乱跳的心，仗着全副武装，双手紧握扳锄，远远地注视了它二三分钟。哧溜一声，那条蛇动了起来，然后慢吞吞地滑到了下坡那片细竹丛中不见了。后来村里老人讲，这是一条刚要脱皮的无毒乌梢蛇。这么大的蛇平时很少现身，只因处在脱皮期，加上连日阴雨，它在洞里闷得慌，借着天晴，出来晒太阳呢！

    我壮了壮胆，又开始寻找笋，希冀那儿有奇迹出现。果然，蛇刚才盘踞过的草地上，有一堆大如面盆的土块开裂而突起，中间露出了几片嫩黄色的笋梢。我心里不由一阵狂喜：这不就是我要找的黄泥拱笋吗？

    凭感觉，我知道它一定是个大家伙。我仿佛听到了那个家伙正哼着小调憋足了劲从泥土深处往上拱而发出嗽嗽声。

    我弯下腰，用扳锄轻轻刨开笋尖周围的泥土，然后顺着靠近下坡那一侧掘起土来。那深棕色的黄泥土在旁边堆了一大堆。已经挖到一尺多深了，可还不见根部。我有点气喘吁吁，后背心微微渗出了汗水。我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又继续抡起扳锄掘起来……

    “蓬”的一声，紧握扳锄的双手被震得发麻，原来是一根粗壮的大竹鞭挡在了面前，我有些犯难了。那是一根毛竹的主鞭，如果掘断，会影响毛竹的生长。但此时将笋拦腰掘断，那这株上好的黄泥拱笋就毁了。我不由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办？

    休息了片刻，我起来打量了一下这株笋的长相，打算改变进攻策略，从其后背入手。

    我甩掉外套，轻装上阵。一会儿，我又在笋的后背部位掘出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土坑。已经挖到膝盖深了，再挖。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终于，那株笋的下部露出了一圈圈黄豆般大小的又红又圆的规则形排列着的笋根。我试了一下扳锄用力的位置，然后对准笋的根部，稳、准、狠，一锄下去，然后试着向上一扳，又补上几锄，接着再使劲一扳，只听“扑哧”一声，一株比热水瓶还粗还长的黄泥拱笋呈现在眼前。呵呵，好家伙，估摸有十多斤呢！瞧那浑身棕黄色，粘着黄泥的笋壳已包裹不住那如婴儿般皮肤一样细嫩洁白的笋肉。那桔黄色的笋梢似乎正呼呼地冒着热气……

    “去买两根排骨，将这株黄泥拱笋放在柴灶的大锅里炖上半天。”我一边美美地想着，一边朝着大蛇游去的方向作了个揖，嘴里默念着：“打扰您了，蛇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