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军 追逐着春天的脚步,每逢休息日,便带着妻儿去各处看梅花,看油菜花,看桃花……使我们僵冷了一冬的身体和灵魂,在春天的欣欣向荣中,在春天的万紫千红中,也“狠狠”地鲜活和释放了一回。 然而,等过了先前的那阵新鲜感和兴奋劲,当稍稍静下心来时,蓦然发现我已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没去看过住在乡下的父母了;尽管乡下老家离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 一日下乡办事,正好要从老家所在的村庄旁经过,于是便买了些水果,我独自一个先顺道去老家看望了父母。将车在村口处停好,我向着家里走去。村道在早些年就已浇筑了水泥地,相比我儿时那会自然是平整好走了许多。可我一路走去,却是行人寥寥,即使遇到一位两位,也多半已上了年纪,他们默默地、慢慢地、随意地走着——即便是在这个桃红柳绿、蜂飞蝶舞的春天里,我儿时曾经热闹过的村庄,现在似也透着一股子难言的失落和寂静! 近家,最先望见的,是前两年栽下的那一棵桂花树。两月不见,它的身影似又高过了围墙一些,而在这个春天新绽的枝叶,使它更加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院子的墙门敞开着,我穿门而入的时候,便看见我的母亲,竟坐在一把小竹椅上,独自在春天的屋檐下打着盹儿。 母亲双手怀抱胸前,上身弯曲,额头几乎垂到了自己的膝盖上,一头灰白参半的头发,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分外醒目。 平日里看母亲也并不怎样显老,而母亲的身体也说不上矮小,但这会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母亲,看上去却是那么的老弱,那么的瘦小。母亲投映在地上的身影,只有小小的一团,家里那只蜷伏在母亲身边的老猫,差不多就覆盖了母亲全部的身影。常言说道,不管我们长到多大,在父母的眼里,永远都是孩子。其实在我心里,父母也好似永远不会老去,会一直一直守候在乡下老家,等着我们做子女的回去,再目送我们离开,然后再在心里计算着日子等着我们再回去,就这样“来来往往”的循环往复,岁月静好、天长地久!但这会我突然明白,哪怕再健壮的父母,也会在无情的光阴里一日日不可逆转地老去。就像此时此刻的母亲,哪怕春天再怎么有催生万物的能力,也不能让我母亲灰白参半的头发,重新变得乌黑,重新充满光泽;哪怕春天的阳光,多么温暖柔和,也不能让我母亲松驰暗淡的肌肤,重新恢复光滑,重新富有弹性…… 印象里,我们在家的时候,母亲也是热闹而快乐的。哪怕她要忙着为我们炒菜做饭,哪怕我们只知吃喝而不知给母亲帮忙,哪怕她对我们的“好吃懒做”偶尔也会随口埋怨几句,哪怕我儿子把各个房间折腾得一片狼藉——然而这一刻,当我看着独自一个坐在屋檐下弯腰曲背地打着盹儿的母亲,分明感到瞌睡中的母亲,正被一种绵绵长长的孤寂深深地包围着。而屋檐下泥巢里燕子们欢快的呢喃声,院子一角小花坛里红花绿叶的盎然春意,以及无处不在的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春风、婉转的鸟鸣,这一切春天里生机勃勃的美好景象,反把坐在屋檐下独自打盹的母亲,映衬得更加孤单和落寞;并且,春光越浓,孤寂越重! 看我走近,那只蜷伏在母亲身边的老猫,冲着我“喵、喵”地叫了几声。但母亲还是没有醒来,直到我在她耳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妈,她才一个激灵,直起了弯垂的上身。 见是我,母亲有些疲倦的脸立刻舒展开来,且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你怎么来了,今天才星期三啊,不用上班吗?” 我把下乡办事顺道来看她的意思告诉她,母亲“哦”了一声,然后冲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看我,大早上的,怎么坐着坐着,竟打起瞌睡来了!” 说完,母亲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是才抬起一点身子,竟又硬生生地坐了下去,“呀,身子坐麻了。”我赶紧让母亲慢些,于是母亲一边坐在椅子上揉搓着双腿,一边继续和我说话。母亲问我去办什么事,问我儿子学习有没有长进。我也问她最近怎么样,问我爹干啥去了…… 聊了一会,告诉母亲我得走了。“这么急。”虽然告诉过她我要去办事,但母亲的言语里明显还是有一点失落。等我再告诉她,这个休息天我们一家子一定都会回家来的,母亲才又像一个老小孩似的开心乐呵了起来。 开车上路,眼前满是母亲独自一人坐在春天的屋檐下打盹的身影,那种老弱、无助、孤寂、落寞的情形,那么突兀,那么扎眼,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让我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怕分神影响开车,于是便打开了车载音乐。音乐响起,歌声传来: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带上笑容,带上祝愿,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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