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坤

    二舅最终还是没有对抗过癌症，撇下我们，走了。

    妈妈家里兄弟姐妹五个，我妈排行老四还是独养囡，我又是唯一的外甥，从小到大享受了“外甥皇帝”的待遇，尤其是二舅更是对我疼爱有加。我的童年到少年的回忆一半在外婆家……

    那时候物质匮乏，想吃点海鲜吃点肉都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那时候最盼望二舅的出现，因为二舅每次来都能给我家里带点海鲜糖果之类好吃的。直到我长大了，虽然家境已经宽裕，但记忆中逢年过节，二舅都很记得往家里送各种海鲜。每每此时，邻居们都很羡慕，我们都沉浸在幸福中。

    二舅妈是一位热情好客的人，可能与我这个乖巧的外甥有缘分，再加上有和我一起玩耍的表哥表姐，从小学到初中的寒暑假，我的一半时间都是在二舅家里度过的。二舅是个仁厚大度的人，没有长辈的威严。每天对我们这群淘气的孩子都是笑呵呵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发过火。我每天都屁颠屁颠跟在表哥表姐后面，下海抓小海鲜，上山掘鞭笋，还抓知了、掏鸟窝……乐得每天都赶不上饭。等舅妈满山来找才恋恋不舍回家。心里总担心挨二舅的“惩罚”，可每次都是“侥幸过关”。

    二舅年轻时当兵入伍，凭自己努力在部队入党，还立了功，提了干，后来转业到地方，当了一名威严的法官，在莼湖做了将近20年的庭长。可身为一庭之长的他，并没有因地位的提高而趾高气扬，那份淡定是现在的我才能领悟到并肃然起敬的。二舅的好多朋友都成了我的“舅舅”，经常和表哥在一起玩耍的同学都成了我的兄长，我在那些年结识了好多良师益友，也影响了我的人生轨迹。

    在我眼里二舅是个能人，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那时我们家里一有事情，第一个想到找人商量的肯定是他。二舅似乎是无所不能，什么问题他都能给出很好的解决办法。他是我们家甚至是我们家族的精神领袖，我一直为他感到骄傲自豪。而他从来不言自己的困难，怕引起我们的担心。

    被查出癌症晚期后，他出奇的坦然。家里人都不知所措，反而是他安慰家里人：现在医学很发达，这种毛病也见怪不怪，治愈的可能性很大的。积极的配合治疗，保持一向乐观幽默的态度，家里没有因为他的病而“乌云密布”。对于病情的严重性，家里人有意瞒着他，其实二舅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体的疼痛感一天比一天严重，开始他还能坚持装得若无其事，到后来已经是痛苦到没办法掩饰了。

    那天我的手机显示二舅的号码，我心里一惊。自从生病后，他的手机都由舅妈拿着，只有接，不往外打的。我一接听，二舅的声音：“袁坤，我想了解一下治疗方案……”我一时语塞，肯定是家里人安慰他，说我在北京找最好的权威医生，用新的方法治疗。我尽量把病情说得不是那么可怕，说了些关键是心态和信心等等类似的话安慰他。他的话语很清晰，情绪很稳定，貌似说着别人的事情。没想到这是二舅和我最后的电话。一个周末，我去家里看他，偶然看到桌上散落着一些纸，密密麻麻写着各种信息。我悄悄问表姐，她说二舅自己在安排后事。那种细致，连丧事由谁做总管都考虑好了，这是我见过的唯一为自己办丧事的人。临终前的几天，他感觉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让我舅妈陪着去乡下看望了兄弟姐妹，见了多年前的好友。二舅那份对生命的抗争，那份对死亡的坦然，那份对家人的眷顾，那份对友情的怀念使我震撼。

    总以为有的是时间，好多的想法未一一兑现；总以为有的是时间，好多的话来不及对二舅说……心中留下了无限的遗憾与自责，但二舅永远是我心中的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