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传德

    王济航老师在畸山小学工作二十多年，直到1971年回队任教时，才回家乡西坞王家汇。

    我第一次见到王老师是四年级时。记得一天下午课外活动时，四年级大约十几个学生被叫到一起，由他给我们讲《水浒》。他讲了一段高俅发迹逼走王进的故事。这短短半小时的故事课，对我启蒙很大。听后，我借来《水浒》阅读，从此和课外阅读结下了不解之缘。

    到了六年级，王老师做我们班主任，并教授语文、地理。记得在一次语文课中，他表扬过我的一篇作文，题目是《捉麻雀》。那时是全民除四害运动，我和几个同学星期天去捉麻雀，把这件事写成作文交上去，王老师修改润色后，作为范文在教室里读。我既高兴，又有点难为情，毕竟我没有写得这么好。后来小学升初中考试的作文题目是“我为社会主义建设做了一件事”，我就把这篇作文写上去了。

    六十多年过去，王老师给我们上的第一节地理课的情景仍历历在目。那天，他捧着一只地球仪进来，课上，他一边拨动地球仪，一边告诉我们“人站的地是球形的，地是圆的”。以前，我总认为人类生活的地是平的，只是有高低不同。王老师为了讲清这个道理，给我们举了个例子：要是在海边，看到远处有船来了，首先看到的是渐渐变高的桅杆，最后才看到整条船。这使我们感到非常新鲜又好奇，下课了，大家围着看地球仪，问这问那，后来知道这只地球仪是王老师自己做的，还在县里获得教师自制教具一等奖呢！

    小学毕业后，我们离开了学校，但王老师仍然惦记着他的学生，关心着我的家庭生活。

    我是一个单职工，每月35.5元工资要养活四口之家，生活当然拮据。大概是1975年吧，县里有个招工政策，说是有支农支边的居民户，家中唯一一位留城子女可以安排进商业系统。我两个妻舅一个黑龙江支边，一个支农，我妻子是居民户口但没有工作。王老师熟悉我家情况，得知这个政策后，特地从王家汇赶来告诉我。第二天，我办齐各种证明材料，赶到奉化劳动局，局长看了我的材料后说，妻子的条件完全符合政策，但这次招工已经结束，不能补办了。他打个条子，请乡镇给予安排。可那时乡镇企业很少，一个小学教师家属要想插进去，这只能是白日做梦。

    几年后，溪口镇办起服装厂，但要进去的必需自带缝纫机。那时缝纫机和自行车、手表，可是被称为可望而不可及“三大件”。偌大一个畸山下，除了几个裁缝师傅外，恐怕再找不到一户人家有这么一台“宝贝”了。而且那时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缝纫机，像我们畸山乡一级供销社一年分配到一两台缝纫机已经很不错了，哪会轮到我们家呢，所以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进去。这件事不知怎样让王老师知道了，他又赶到我家，说他家有缝纫机，叫我去拿来。

    我想这台缝纫机肯定是他女儿结婚时嫁妆。他可以割爱让我，但我怎么可以夺人所爱呢？但王老师说：“你是生活需要，只管拿去。物资总不会永远这样短缺，以后可以添置的。”就这样，在王老师支持下，我妻子进了服装厂。有了妻子的补给，生活才得到改善。

    王老师待我恩重如山，但是，就是这样的恩师，他曾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要我帮忙，我应该帮忙却未能帮上他。

    大概是1990年八月中下旬，王老师来我家，说明来意：他的女儿想继续做代课教师，但城关周边学校很难找，因为想去的人多，山区条件差，可能性相对大一些。他想第二天去斑竹，让我陪他去，因为斑竹校长是我的同学。我当然满口答应，可第二天一早，我忽然上吐下泻，无法成行，只得备封信，让王老师独自去。对于这件事，当时也没多想。后来随着年岁的增大，越来越感到对不起恩师。他待我这么好，而我呢，为什么不坚强一点呢？我无法原谅自己，自责、悔恨常袭上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