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杨波 在乡下不能没有院子,失去了院子的乡村好比缺失灵魂。那个承载着我太多的回忆与青春的外婆的院落,时隔十年有余,心里想起来还是暖意融融,仿佛一道阳光洒遍心窝。 还记得庭院的大门,是陈旧剥蚀了铁锈的双环扣门,轻轻一推开,缕缕沁人心脾的香气蔓溢在空中,花的清香,草的芬芳,泥土的咸涩混在一起,酿成了一种独特的气息扑入鼻尖。这就是庭院的风格。庭院的大小角落花样百异,安然各居,有扎根泥块的,有稳卧盆凹的,高低错落,俯仰坐姿。生活在乡村的地方,似乎从出生那刻起,就已经被庭院牵连了起来,整天要与花草、牛羊相依为命。或许是命运的驯化,没有亲人陪伴的村民看到这些花谢花开更有家的味道,更恋家,也就更荡漾出一份安适的踏实。一阵风吹来,雪白,粉润,灿黄的花瓣从树上散落,好像美丽的诗洒向朴实的村人的心田。此时,外婆总挂着笑,乐吟吟地拉着我,静躺院落的藤椅上,讲一些当年的事。关于她的,和关于我母亲的很多年间的每一个金秋,外婆院落里的柿树总坠满“灯笼”,一团团喜庆地照亮院落的灰白。远看,似一片俏皮滑溜的笑脸。柿子是当时农村人不可缺少的经济来源,柿子的花、根、皮都是很好的药材,更是家家户户的桌椅、面板等农具的构成材料,在当时看来,柿子树简直浑身是宝! 土墙,花草,柿树,藤蔓。那时我的目光里只有呈现出这些,若把这些东西拼图在一块,便是整合的乡村油画,挂上我的心房。庭院少不了这点滴的陪衬。就像我少不了外婆的呵护,外婆少不了她的岁月一样。庭院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落根,这是我所挂念的。我不知道诗人、画家、音乐家诸如此类的灵感从何而来,于是乎一直疑心陶渊明没有享受过真正的乡间生活,不然《桃花源记》和《五柳先生传》为何没有描写庭院的诗句?缺失了庭院的世外桃源,那是何等的遗憾! 外婆家的庭院在一天天地更新变异,变得跟世界相通,跟时代接轨。土疙瘩被抹平的水泥替代,赫然嵌上了一条中央人行道,瞬间坎坷的院落分割出对称的两块,美丽绚烂的花草盆景,齐刷刷地接受了“艺术化”修剪,还有左边柿树,右边藤蔓的诗意点缀亦刚亦柔,和谐相映。于是乎,庭院中的生活也水涨船高,好比一只万花筒,异彩纷呈。 但是童年的往事,已经成了一张记忆的网。那种网捕捞着生活中原始的快乐和酸辛,但是当时的辛酸,在今天看来,却是甜美的。因为从未消失过的院落见证了一切生活的蝶变,那些回忆在不经意间已经洒下快乐给需要快乐的人。人情味、花草味固然很多,但,我在庭院中收获的却是独一无二的“生活味”。 岁月的航程在不断行驶,转眼间,一切都日久弥新,不复原初。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外婆和她的庭院渐渐跟不上我的步伐,看着我远离。很久之后,忙碌之际,偶尔想起回去的那一刻,依然是崭新的石灰墙,陈旧如初却温存犹在。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奉化人,依山傍水的家乡,“庭院”—直是我的心弦。只要一踏入庭院,亲手捡起庭院里的瓦片,久违的内心便会重归踏实。那时,无言胜似有言! 我知道,土坯庭院终将脱胎换骨成“钢筋”和“玻璃”的寓所。 我也知道,总会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有外婆影子的庭院。 我更知道,终有一天,我与庭院的缘分也许只有徘徊和匆匆罢了。 庭院是美好,但时间赋予了告别,也寓示了重逢,我们告别了岁月的洗礼,倒不如化作思念,化作尘沙。人必定告别娘胎,告别童年,告别世界,物亦如此。随着时代的更替,从前美好的东西都会成为烙印,但我们都应该学会珍惜,学会珍藏与适应。 时光不停的流转,从我们的身旁跑过,从我们的头上飞去。匆匆岁月中,我们会遗忘和忽略那些我们自认为永不忘怀的事,只要家在,庭院在,温暖和美好也将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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