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鹏程

    徐凫岩瀑布上面的溪坑内，几只鹅在游弋。

    它们会不会随着溪水，滑向近在咫尺的悬崖？

    为了验证猜测，我恶作剧般

    把石块掷向它们——

    事实证明我的顾虑多余

    一群呆鹅惊慌乱窜，但没有一只

    逃往悬崖方向。

    只有流水无知无畏，一直向前

    发现悬崖时已经来不及撤身。

    而这些呆鹅，早已预知了危险的存在

    它们的翅膀多年不用早已形同虚设。

    但它们懂得如何规避风险。

    它们逃避时笨拙的身躯，多么像我

    大腹便便的中年。

    而在眺望瀑布时，我依稀看到了自己

    年轻时代的身影。

    诗外音：

    初来奉化，区文联领导为了让我尽快对当地的地理历史风物有一个直观的了解。工作之余，常带我各处走走。我也习惯每走一个地方，都尽可能做到细致的观察和相对详实的了解，争取能够有所发现，以便日后能够把所见所得敷衍为诗文。

    有一次，来到溪口雪窦山徐凫岩瀑布处。作为浙东名瀑，徐凫岩“重崖峭壁，壁立万仞”“瀑流自去深处的疏林间横飞，直如银河倒泻。”其气势相对附近的千丈岩有过之而无不及。历代文人多有吟咏。宋诗人王时令诗云：“绝壑搀空云与平，横飞寒瀑万年生。杖藜平过人间险，独向千山顶上行。”写得峭拔孤绝，与瀑布的气势相互辉映，让人击节。

    作为一个新诗写作者，肯定不能再翻拣故纸，拾人牙慧。也不能人云亦云。但是应该写些什么呢？即便无法写出新意，至少也要发现一些别有意味的“诗意”吧。

    带着这个想法，我们一路攀援而上，从一个叫“步云”的旋转阶梯攀上了瀑布顶端的山崖。别看徐凫岩瀑布，水雾蒸腾，气势骇人，崖壁上面却是波澜不惊一平如砥。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不疾不徐缓缓流淌。几只大白鹅在水中游弋，见游人来也不避不躲，也全然不顾几米开外的瀑布悬崖。

    远远地，我们恶作剧般做出赶鹅的动作，看看它们会不会惊慌失措从瀑布入口处跌落。谁知那些呆鹅根本不理我们。不甘心之余，我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它们，这些鹅才扑腾着乱窜躲开。明显看出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翅膀。尽管慌不择路，但是却没有一只逃向瀑布方向。只有那条小溪，依旧径直流向悬崖。

    回来以后，会想起当时情状，又联系起自己年轻时不问不顾，莽撞决定外出谋生的经历，像极了徐凫岩瀑布上游那条无知无畏的溪流。及至人到中年，华发渐生，除了徒增一些中年的颓废与失落之外，一事无成，与溪涧游弋的呆鹅几无二致。不由心生感慨，于是有了上面这首诗。

    之所以把这首诗拿出来说说，并非强调它有多好，只是觉得它确实能证实我一贯以来的一个诗歌写作理念：一首好诗，往往是作者的阅读经验、人生际遇和生活现场发现和感受的结合。阅读经验，更多地会转化成为一个写作者技艺方面的东西，人生际遇往往决定写作者的创作题材和倾向，而来自生活现场的富有象征和隐喻质地的细节，往往就是决定一首诗具体成败的关键。前两个因素和后一个可视为因果。

    真正的诗意往往存在于生活现场。不是靠读书或者阅历就能获取。但是缺乏大量的阅读和生活积累，即使你在生活现场，也很难捕捉到有意味的细节。所谓功夫在诗外，大约也就是这个道理罢。

    胡美恩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