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薄暮宅门前，槐花深一寸。白居易的满地槐花说的是笨槐，不是洋槐，笨槐的花朵不似洋槐那般香甜，因此，任由它自开自落，在地上铺了一寸深的白，那方土地有福气，被如此多的香魂簇拥。

    平常食用的是洋槐，带刺，开白花，叶子前端呈圆形。槐花盛开时，枝上冒出来的全是白色，清风拂来，空气中满是香甜的味道，可谓郁郁芬芳醉万家。禁不住诱惑，总有小伙伴爬上去摘槐花，爬不上的都在树下仰望，有槐花落下来，忙不迭放嘴里咂，甜滋滋，味蕾都在微笑。

    槐花酱，妈妈做得拿手。串串槐花用手一捋，不多会便白花花一小盆。加少许盐泡水，这个步骤是为了驱逐深藏于花里的细小蜜虫，而后，反复淘洗，控干水后，用镂空的盆像筛沙子一样筛槐花，筛掉蜜虫。妈妈腌槐花，我负责撒糖。她放一层花，我撒一层白糖，再放层花，再撒一层糖，如此反复，最后用拳头压紧实。数小时后，花的厚度减小，还出了不少的水，浇上若干柠檬汁拌均匀，上锅煮。待水蒸干，花也成了茶色，晾凉后装进玻璃瓶密封，放入冰箱。槐花酱的甜香浓酽柔腻，属百搭食品，泡水喝、拌粥、做面包夹心、当蘸料，偶尔馋得慌，偷偷舀一调羹送进嘴里，那种甜能渗进心底。

    槐花酱是邻里之间的调和剂，你来我家挖一勺，我去他家倒半碗，迎来送往家长里短，你家的甜，我家的稠，他家的香，日子过得笃笃悠悠。

    忘不了第一次吃鲜槐花炒鸡蛋，软嫩鲜美，酥香中略带清甜，看似油汪汪吃起来清新爽口，据说还有补气凉血的功效。做法极其简单，鸡蛋打散加入槐花，搅拌均匀，添加少量清水、料酒和盐，热油下锅，翻炒至熟即可。黄澄澄中透着丁点绿，一派富贵相。

    保存花的最好方法便是制成干，花季过去，也还能解馋。晒槐花最好选没有完全开放的花，这样能最大限度地保留花香。用开水快速焯烫，放筛子上控水，大太阳晒个三两天便成了。干槐花清香依旧有嚼劲，做馅制羹炖汤都能锦上添花。

    那一年，邻居的一间空房子租给了一户外地人家，那家女儿与我一般大小，扎着两根长辫子蹦蹦跳跳，笑起来有酒窝。她叫小洁。我的生活中头一次出现了可以且必须与之讲普通话的人，甚为新奇和兴奋。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没几天两人就叽叽喳喳地粘到一块了。小洁妈妈擅做蒸槐花，以未开半开的骨朵状为佳，洗净，拌上面粉，掺和均匀后上笼蒸。吃的时候要沾着清爽的蒜汁，微酸中带着槐花的清香，我毫不客气地吃了一大碗。

    为了我的好吃，我妈决定跟小洁妈学做蒸槐花。蒸槐花最关键的还是拌面，看似简单，却很考验灶头手艺，面粉放多一点，蒸出来便呈面疙瘩状，放少了，嚼起来又没有那种筋道、松散的口感。蒸熟后摊开晾凉，还得搅上蒜汁，上蒜汁的时间也要掌握得刚刚好，否则，出来的味道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妈自己做了几次都不成功，不是太硬就是太粘，要么就是有一股子馊气，我嘟起嘴埋怨妈妈笨，小洁拍拍我肩膀说，下回你想吃了就让我妈妈给你做。

    小洁爸爸不在这边做生意了，他们要回老家了，这真是件很突然的事。走之前，小洁送了我一对蝴蝶结发夹，枚红色，美得像个梦。我把它们用花手绢包起来，藏进了我的专属“百宝箱”里。

    从此，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蒸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