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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08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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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坑

    我们赶去时,桃花已谢。但流水的书写还在继续

    夹溪两岸,就是云水笺的墨格

    穿村而过的溪坑,仿佛气韵悠长的行草

    貌似散乱的布局里,暗藏精妙的章法。

    读到式谷堂和润庄几处,功力尤见精湛

    一条通往唐诗的古道,接通的

    还有东晋的余脉

    长寿桥、弥勒桥、广济桥

    依附于其上的老藤,早已谙熟

    王右军的笔法,枯槁的虬枝扎进石缝

    并且年年开出新花

    这些岩骨花香,同样

    隐含着书法和世事的精义

    古旧的长安桥上,新添了风雨廊桥

    这短暂的,现世的安稳

    是否是又一代漂泊者,苦旅中的终点?

    但桥下的筠溪笑而不答:

    君问归期未有期

    过了栖霞坑,就是亭下湖

    记者 王红雨 摄

    高鹏程

    诗外音:

    考察唐诗之路宁波段,有一个绕不开的地方,这就是掩映在雪窦山山坳深处的栖霞坑。

    栖霞坑,旧称桃花坑。这座坑,也许是东支线上盛载古代诗词最多的地方。作为唐诗之路重要组成部分的东支线,栖霞坑古道联通了新昌、余姚与奉化、宁海等地。时至晚唐,这条古道上的脚步吟咏日渐密集,历代不绝。直到明清两代,沈明臣、李东门、全祖望等人都曾为栖霞坑留下了诗篇。

    雪窦山因海拔较高,常在云雾之中。谢遗尘在游记中记载:“山中有云,不绝者二十里。”因此雪窦山一带古称“二十里云”。雪窦山之南的栖霞坑,则被称为“云南”。又据《四明山志》记载,桃花坑“在二十里云之南。山岩壁立数仞,延袤数百丈,其石红白相间,掩映如桃花初发,故名桃花坑”。

    桃花坑诗名,最早见于晚唐时节,继著名诗人陆龟蒙留下了一组《四明山九题诗》后,作为好友的皮日休相继写下了《和陆鲁望四明九题诗》。其中涉及到栖霞坑的,分别是两首《云南》:

    云南更有溪,丹砾尽无泥。

    药有巴賨卖,枝多越鸟鸣。

    夜清先月午,秋近少岚迷。

    若得山颜住,芝蒫手自携。

    ——陆龟蒙《云南》

    云南背一川,无雁到峰前。

    墟里生红药,人家发白泉。

    儿童皆似古,婚嫁尽如仙。

    共作真官户,无由税石田。

    ——皮日休《云南》

    明眼人应该看出,两首诗艺术成色虽不高,但多隐逸之气和林泉之志。正所谓“山中岁月无古今,世外风烟空往来。”而诗中的红药白泉以及山里人家安然自在的生活状态也深深吸引着我。

    栖霞坑是我到奉化后寻访的第一座古村。除了陆皮二人的诗,吸引我前往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据说这里还是王羲之后裔的聚居地。

    车子出了溪口镇,沿亭下湖右侧公路盘旋而上,过董村,沿着狭窄的车道驶入深山腹地,几经峰回路转,终于抵达。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堵明清风格建筑的青砖残墙。一条溪坑穿村而过,两岸是密密匝匝的黛瓦垩墙,但已是十室九空,迎面走来的,都是一些看上去和村庄同样年长的老人。很明显,和很多地方的古村落一样,这同样是一座渐趋式微的村庄。

    来之前做功课,知道村民姓氏以王姓为主,另有应、周等大姓。居此都有500年以上。据《四明栖霞王氏宗谱》记载,王氏先出山东瑯玡,自六朝迁越州诸暨,后迁奉化大堰,宋时迁定海金塘,明代再返迁四明栖霞坑,宗谱中《题栖霞王氏》云:“明代巨族称王氏,繁衍徙居栖霞里,山川灵秀钟多贤,风俗敦丽能说礼。”

    环行村庄,除了一处被村民称为“洽成阊门”的润庄,以及成为遗址的王氏祠堂“式榖堂”(即村口所见残墙)外,印象最深的,是架在溪坑上的四座桥——长寿桥、长安桥、弥勒桥和永济桥。除了长安桥为风雨廊桥外,其余桥体全由溪床岩石搭建而成,薜荔丛生,古藤遍布,线条苍老虬劲,和桥下筠溪的清幽婉转以及两岸错落的屋舍相映成趣,俨然一副布局精严的书法作品。

    略显遗憾的是,问及村中长者,很多人居然对自己的先祖王羲之一无所知。所存记忆中的人事,大都上溯到清末民国为止。据说村中原本还有一个明朝的古宅,名叫“云蒸”,比“润庄”还要精美,可惜也在一场大火中化为废墟。仅存的门楣刻字里,依稀可见“春秋多佳日,山水有清音”的字样。一脉文化的清流,依旧在废墟下回旋。

    站在长安桥上凝视,桥下的筠溪潺湲,却从未停歇。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话:“所谓故乡,只不过是我们的先祖辗转漂泊的最后一站。”据族谱可知,王氏家族后裔,也曾举族外迁,辗转于舟山等地,后来又选择了回迁,再后来又相继出山。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回来。就像筠溪出山,不舍昼夜,然而多少年来也从未枯竭。栖霞坑,这座镶嵌在雪窦山褶皱里的一盏,明了熄,熄了又亮,却始终没有熄灭。它们,在一个更大的循环里生生不息。

    回去的时候,忽然又无端想起奉化《四明栖霞王氏宗谱》中的《桃花坑歌》:“岩边笑指云深处,依旧桃花满千树。谁知应梦在名山,几度春风等闲去……回头欲见徐凫仙,拍手招我青崖岭。他年来赴蟠桃会,石上共话三生缘。”

    欣逢盛世,乡村振兴。文化休闲趋势渐起,诸多旧宅得到整修,古道上,已重新响起了脚步声。各地游客纷至沓来,重走唐诗之路,感受“连峰数十里,修竹带平津”的诗意风光,落寞多年的栖霞坑,又将重新擦亮。

    最后一次去,一幢废弃的学校正在翻新,崭新的黛瓦覆住了旧式的垩墙。桃花掩映的铝合金窗照进了二十一世纪的光线。这是古老的故乡,也是崭新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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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化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