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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2月20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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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馄饨

    陈峰

    吆喝声掀翻了村庄的寂寞。

    吆喝什么?是兑糖客人的吆喝么,不像。是卖泥螺蟹酱的吆喝么,也不像。这口音奇奇怪怪,超出了小孩子的想像,叽哩呱啦,肯定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

    大人在一旁说,在吆喝馄饨呢,那是温州人,说的是“温话”。大人瞪一眼小孩,板起脸警告:别靠近担子,吃了这馄饨,读书浑沌沌。远远地望见摊主坐在小凳子上,一格格抽屉抽进抽出,忙碌着。孩子们望着,不甘心,吸一口空气解解馋,一股子香气钻进鼻腔,好闻极了,这香从何来,谁都知道。

    不管了,不管了,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让人浑沌沌。我迈着小步子围过去,想看个究竟。担贩落手快得跟变戏法似的,还没等我看清楚,粉团团已盛在碗中,既清且醇香的汤,泛着油花,撒上碧绿葱花,映着鲜红肉馅。

    粉团团里面还有肉,原来这就叫馄饨,清清爽爽的馄饨哪里浑沌沌了。吃不到就说葡萄酸,大人的脑瓜子尽是些唬人的东西。

    等我上小学三年级,村里有了馄饨铺。上学路过时,我会站在摊前看一会,只见师傅用单根筷子拨一点肉馅往薄如蝉翼的馄饨皮上一抹,左手顺势一捏,往木格子一扔,馄饨便柔顺地躺在那里,一只接一只,一排又一排……我呆呆地看着,心想这师傅如果学武功,肯定是个武林高手。馄饨就是暗器,裹上铁弹,往人身上一掷,谁也想不到。

    彼时的早餐一般是在家吃泡饭,三分一只大饼,偶而为之,更别说馄饨,要一角三分一碗呢。但也有例外,比如生病。所以我暗中期盼生病,故意把衣服脱了,故意在冬天喝点冷水。终于,感冒虚张声势地来了,只一点点的头晕脑胀。没关系,我吞下一口热茶,装成浑身无力的样子,要求父亲带我去医务室量热度。

    父亲终于开口:去吃碗馄饨开开胃吧。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走到馄饨铺子,迫不及待跟师傅说,要一碗馄饨,声音响亮得丝毫看不出生病的样子。师傅应声“好嘞”,开始包馄饨。这次我看得真切了,左手皮子,右手竹签,挑一点点肉糜,贴在皮子上,几根手指一拢即合,扔一旁,如此反复。馄饨之间撒了面粉,互不搭界,相安无事。下锅,水沸,看到馄饨鲜红的馅心一面朝上浮起,便熟了。一碗汤波荡漾的小馄饨端上来,香喷喷的。用调羹轻轻搅动,片片羽衣裹着一团团红,上下沉浮飘摇,星星葱花如柳眼初舒。舀起一个吹啊吹,轻轻嘬一口,滑进嘴底,满口的汁水,柔软滑嫩,透骨鲜香。

    后来父亲带我去县城,见识了剁肉馅的奇妙。师傅双手各执一把刀上下翻飞,剁成肉末,再用一根圆筒状的棒槌敲打,师傅说肉打得越久便越烂熟越膨胀,打到最后,喷起的肉茸会起丝,竹签一挑馅子便粘在皮子上。偶尔,父亲赏我一碗馄饨,我就想着要细细吃慢慢品,但又总是囫囵吞枣,想着有朝一日赚了钱一次性吃它个两三碗。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馄饨,皮薄馅小,吃的是情趣,它并不是为吃饱。用小调匙一舀一舀,吹一口汤,碗成了一面湖水,翠绿的葱丝荡荡漾漾,这是生活的情调。以前哪有闲心追求情调,在求饱的年代,普通人家对馄饨望而却步。

    如今,故乡的馄饨尚在,却再也吃不上过去那种精致玲珑,有情有调有烟火味的小馄饨。

    深夜,街头转角里,昏黄灯光下,雾气袅绕,一边是馄饨摊,一边是大饼摊,馄饨配大饼。寒风中,人们搓着手,缩着脖子,等一只饼等一碗馄饨,心里暖暖的,然后打着饱嗝,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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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化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