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宁

    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了不起的盖茨比》

    我很喜欢用一个词，“brilliant”——璀璨闪耀的。正如盖茨比初次邀请黛西领略豪宅全貌：诺曼底运来的古门、英国伦敦寄来的当季服饰……都难与她的一颦一笑相媲美。“她让一切熠熠生辉。”盖茨比别过头，赞叹道。所以我也爱上了这个词，就如同黛西的笑靥一般华丽而灿烂。

    盖茨比本是北达科他州的一介贫穷子弟，经过几番努力逐步高升。他就任中尉时，爱上了南方的大家闺秀黛西。可当他戴着军功章衣锦还乡时，黛西早已嫁与举止粗鲁的纨绔子弟汤姆。渴望重拾十年前那段感情的盖茨比，摸爬滚打后发家，成为百万富翁。他在长岛买下豪华别墅，布置下宴会，府邸彻夜灯火通明，成群宾客饮酒寻欢。他布下大局只为吸引黛西，当他们重逢时，盖茨比也妄图倒流时光，重温旧梦。但最后在与汤姆摊牌之时，他被戳中了软肋。即使他拼命拥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即使他练习高贵的动作、高贵的穿着、培养高贵的爱好，即使他像个国王一样生活在自己宫殿一般的豪宅里，最后，他还是被上流社会情敌的一句实话打得一败涂地，彻底崩塌。黛西慌不择路，开车碾死丈夫的情妇桃金娘，汤姆与黛西嫁祸并害死了盖茨比。黛西没来送葬，所有受其恩惠的人都没有来看一眼，哪怕寄一封信件。盖茨比的朋友尼克在一旁从头至尾见证了“上层社会”的冷酷残忍，便离开纽约，离开了这个疯狂的时代。

    荒诞是绝对的。纸醉金迷的浮华街市、充斥烟花舞曲的彻夜宴会，都是荒诞的，也都是光怪陆离的。每一个人：尤因、桃金娘、汤姆，当然，还有黛西，都是荒诞的。只有那一束绿光，和在绿光前与尼克彻夜攀谈的男人，能从荒诞中尽量往上爬开。这也正如尼克最后的呐喊：他们全部腐朽软弱，他们全部加起来也及不上你一个。他始终试着逃脱荒诞。

    当黛西从披落的白纱中初次露面，又缓缓拨开那梦幻般的帲幪，相信大多数人的脑子只浮过四个字：风华绝代。她的美丽、她的不幸与汤姆的偷情、鬼混相得益彰，将她塑造成彻彻底底的倒霉蛋，而相比之下，苦心孤诣布下华丽宴会的盖茨比，仿佛成了能救她脱离这一切的救世主。诚然，她也曾这么认为。

    他编织了一个又一个华丽的夜晚，也吸引了无数在深夜无法按捺的灵魂。他让这片土地纸醉金迷，让一切华丽奢侈，他让漫天烟火映照自己的脸颊，然后轻轻举起酒杯，挑了挑眉，微笑着说道：我是盖茨比。他布置了无数的宴会，只为了等她前来，然后吸引她，重拾青年丢失的一切。当黛西在厅中翩跹，当盖茨比在大厅中挥洒各色华服的时候，我们都希望这是一场瑰丽莫名的梦，美丽、纯粹。但当风吹进落叶的时候，所有人都更加清醒，这些都会幻灭，这只能是一场空。

    他开始肆无忌惮。他爱得肆无忌惮：黛西的一个眼神，让他永远取消了宴会。他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当着汤姆的面，邀请黛西共舞，将舞会的所有美好尽收囊中。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完美，完美到足够融入上流社会，足够彻彻底底打败汤姆。但他始终忘记了，他心中始终有着一个无法弥补的缺陷：出身。他的老伙计可以教会他衣着举止，教会他贵族该有的一切，但改变不了盖茨比的出身。

    也正因此，这为之后的满盘皆输埋下了败笔。他逼着黛西向汤姆坦白。他几乎赢了一切，唯一赢不了的，就是自己的内心。当他自以为是地向汤姆鄙夷道：“可那又怎么样呢？你身上最上流的就是金钱，而我的金钱，并不比你的少。”他也正一步步暴露内心的弱点：出身。汤姆质疑道：我们跟你不一样，这是融入我们血液的东西，无论你怎么学着说和做，怎么改变都没用。这已足够让盖茨比癫狂。他终于难以压抑内心的愤怒，挥拳想向五年来的不甘与苦楚说不，想向命运的不公说不，殊不知，他的暴怒已将黛西的心吓跑。

    他太过纯粹，也太过善良。他不相信人能那么冷漠绝情，所以他等。直到尼克喊道：他们全部腐朽软弱，他们全部加起来也及不上你一个。他琅然一笑：谢谢。但是黛西走了，等待他的是死亡，与无休止的流言与污蔑。最后只剩下尼克的呐喊与死寂。“原来他只有我。”尼克绝望地瘫倒，念叨道。黛西选择与汤姆远走高飞，昔日的达贵也无人出席盖茨比的葬礼。秋风扫落叶，在盖茨比的灵柩前奏鸣一首悲歌。

    对汤姆来说，冷漠是他的本能，也是一种能力，他能随时玩转嫁祸、欺骗。而对黛西来说，她的确对爱情有着无比的渴望，对她来说：如果能得到爱情与名利，那自然是最好。但当金钱与浮华无法保证，她当然也能果断脱身选择豪宅的夜夜笙歌。对这两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这再正常不过。他们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也能接着演绎这繁华与荒诞，在他们眼中，这只不过一场马戏，一条人命。

    “如果我不再年轻、漂亮，你还会继续爱我吗？”黛西的笙歌是不会停的，正如这大千世界的荒诞。“我知道你会的。”歌词中这样唱道，苍白无力。也正因此，盖茨比这个名字之前，更应加上“伟大”。

    荒诞总能造就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