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华 某日聊天,有人问起宁波新江桥建于哪年?我肯定地说:1969年12月还是浮桥,是1970年或1971年建成的混凝土双曲拱桥。因为印象太深刻了,19岁的我那是第一次拉手拉车到宁波,新江桥正逢涨潮,横铺着木头片子的浮桥,桥面既陡又湿,一人很难拉上去;而第二次拉到宁波,就是一座宽阔的水泥大桥,虽然也陡,但一个人能横着之字形轻松地拉上去。 那个年代,生活在山区半山区的人们,没有舟楫之便,生活上生产上每天都离不开一辆手拉车来代替手拉肩扛。收上的农作物、竹木柴草拉回家是手拉车;送老人医院看病是手拉车;交公粮、卖毛猪是手拉车;拉猪、牛厩肥、氨水化肥是手拉车;造房子拉建筑材料是手拉车,连新娘子发嫁妆也是手拉车……后来村里办起了陶器厂和地毯厂,手拉车又成了运输工具可以赚运费,生产队干一天才几角几分,手拉车拉一趟就有几元甚至更多,而且还是现钱。为了平衡运费,根据路途长短,队里编好了号子轮流。陶器厂烧窑的松毛是从六诏、黄沙坑等地拉来的;出窑的大缸小缸短途运至大埠韩夹坝码头装船,长途则拉至镇海柴桥、宁海桥头胡供销社、皎口水库等地。 手拉车由木头车杠(车架)和车轮两部分组成,加起来自重约110斤,车杠平常竖起来避雨放在屋檐下,车轮是贵重物品,供销社很难买到,则背到家里用两根绳子靠墙挂起来。车轮安装上去要注意方向,左右车轮是有倒顺螺纹的,弄错了钢碗内钢珠会倒出来;装车也有学问,车子放平后,先把重物搬到最前面,然后依次往后堆,装好后在车头一边用粗绳固定好,再甩到后面通过滑钩往前扎紧固定在车头另一边,然后两手提起车把试一下,若重心偏前或偏后都是没法拉的,需调整货物前后,最后横向绑两条小绳即可。其中松枝和竹箬壳最难装车,路上一颠簸马上滑向一边甚至侧翻,途中把人搞得哭笑不得。缸是易碎品,缸肚是万万碰不得的,装车时缸肚之间要放一个稻草圈来缓冲,无论途中或装卸时把缸弄破,都要照价赔偿,钱就从运费中抵扣,有人不小心全车覆没,竟白白地拉了十几趟。 接到第二天的运输任务后,我们往往兴奋地跑来跑去做好各项准备工作:检查手拉车车况,借打气筒(一般人是置不起的)给轮胎补足气,给钢碗钢珠抹上油,如果是拉长路,还要准备好粽子等干粮,把“排竹筒”加满开水后,根据路途和时间选择下半夜或中午时分结伴出发。一般的平路和下坡路还好,能大步流星地快走。但上坡路就非常累,尤其是大陡坡那更是达到了人体的极限,几百斤近千斤的货物拉到坡顶,人早已满身大汗、上气不接下气,抓起“排竹筒”就是咕嘟咕嘟一通猛喝,就像手扶拖拉机冒黑烟水箱加冷却水一样。而下坡路则要扶稳车把控制速度,甚至在车尾绑根柴棍摩擦路面。那时的砂石公路高低起伏大,有许多叫得出名的岭更是令人闻之生畏。 任务来了没有寒暑晴雨,夏天就在元贞桥、老江桥上(因为只有桥上是水泥地)摊开草席睡几个小时。记得那年腊月,村里改造电网,需要10.5米和12米长的水泥电杆,二台车拉一根,从宁波下白沙预制厂装好车已是傍晚时分,找点热水就着香糕把肚子喂饱连夜往回拉,天气越来越冷,人却越拉越热,下半夜霜水落到头上身上与汗水混到一起也不觉冷,但停下休息,人就会冷得哆嗦。快到家时往往有幼小的儿女、弟妹会来帮着推一下,马上使人体验到“蚂蚁也有四两力”这句话,不过只一会就没有感觉了。 回来时最好是有货物带,避免放空,但哪有这样的好事,最多“排竹筒”带桶宁波“楼茂记”酱油回家。但心情还是轻松愉快的,把二辆车架到一起轮流拉,一人就可以躺着休息,看看沿途风光,到山路时再分开,有胆大的,下坡路还要放快车滑行,就是把两台车连起来,一人前面扶车把手当驾驶员,后面人推车启动然后坐上去,过了一把汽车瘾,又少走了好几百米路,但风险极大,没有任何制动措施,有点情况就麻烦了。 人们每天在生产队劳动,面对的是队里的田地和山林,“多见林木、少见人头”,拉了手拉车就不一样,像现在旅游一样,走南闯北长了见识。奉化中西(北)部的人进入宁波,都走鄞奉路,那是必经之路,彼时的宁波很小,过小小的永宁桥到灵桥路,往东过老江桥,往北走新江桥,用餐在濠河头“施毛记饭店”,热乎乎的饭菜便宜又好吃;偶尔歇夜有“天封旅社”,还有中山路上木结构的“宁波饭店”,住宿能把手拉车拉进去,奢侈的还要去“人民电影院”看场电影。 现在马路上乃至乡间地头,手拉车已难觅踪影。只在村里老屋屋檐下,偶尔还能看到几个车架静静地竖在那里,守望着“老人村”和“空心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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