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武首 父亲生于1904年,离开我们已30年了。岁月能淡化往事,却难以磨灭我的记忆。 父亲欢喜喝酒,有时酒喝多了,他说起许多往事,这些往事至今仍在我脑海里。 那是1951年的秋天,棠云乡举行抗美援朝动员大会,要求身体好的人报名参加志愿军。父亲在会场向乡干部报了名,那年我父亲47岁。 父亲有一身硬朗的筋骨,为生存磨炼了他的脚劲。他对我说:“棠云乡东江村造纸需要石灰料腐烂嫩竹用以漂白,我从汪家村家里‘乌早天亮’出门,翻越黄甘岭、避水岭、双黄岭,从宁海西店挑石灰180斤,翻山越岭,走50多里小路,累了小憩一下,当天傍晚就能把石灰挑到东江工场作坊。”这样的长路挑担,父亲持续了13年。直到1978年,我才亲眼看到当年已经74岁的父亲从溪口酒厂挑二埕黄酒到棠云供销合作社,有时还要挑到棠岙里山角落头,许家山的小店。挑着70斤重的担子,要走35里的路,即使对年轻力壮的人来说也不容易。 父亲在世时常说,一天不出门挑担流汗,全家无米下锅。走黄甘岭常会碰见土匪,穷人身无钱财,土匪就会抓你当“担夫”。1941年农历五月初三,土匪要父亲和伯父两人去抬轿子,伯父刚从山上挑柴回来,正在厅屋落井头旁擦洗汗水,伯父对土匪说:“我中饭还没吃一口,肚皮空荡荡,抬轿没有力气啊!”土匪说:“你去不去?不去,就叫你吃花生米(子弹)。”伯父当场死在井口旁边。土匪接着朝厅屋方向抓轿夫,看见后生汪宝山,上去就追,汪宝山身高腿长逃得快,父亲一看苗头不对,躲藏到我家后门山。因我家住在山脚下,汪宝山也往我家这个方向逃,土匪眼看追不上,恼羞成怒的土匪举枪就打,没有打中汪宝山,而我的前母正好坐在门口剥黄壳笋,子弹穿过前母胸膛,当即鲜血染红了我家石步阶,三十出头的前母和四十不到的伯父,同一天两具死尸摊在堂前。想到血泪家史,父亲毫不犹豫,主动要求参加志愿军。 1951年,我哥虚岁十九,是家里唯一的正劳动力。家里砍柴、种田、割稻等农活全由他承担。那一年我5岁,我哥知道父亲报了名,当天就跑到乡里,找毛乡长表示要替父参加志愿军。他说:“我的生母含冤死在旧社会,是共产党让咱穷人翻了身,现在毛主席号召我们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一定要去当兵!”毛乡长说:“你家出身好,你爸年龄大,我看只要身体合格,你去更合适。”同年4月,我哥身穿长衫,胸戴大红花,拿着一把雨伞,走在敲锣打鼓的欢送队伍前列,离开了故乡棠云汪家村。 我哥是在艰苦岁月中磨砺成长的,前母被土匪打死时我哥才9岁,他识字不多,是个半文盲,到达部队后一边学习文化一边学习开汽车,半年后,成了一名汽车驾驶兵。当时,朝鲜前线急需后勤运输,志愿军只盼弹药和粮食物资,尽管敌军狂轰滥炸,我哥在运输战线上总是出色地完成任务,荣立两次三等功,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56年,我哥回到祖国,服从组织分配,支援大西北。1958年,酒泉卫星基地正式成立。他是一级驾驶员,运输基础物资,后来铁路开通后,又去支援新疆,最后全家定居大西北。如今我哥88岁,生活在乌鲁木齐市。 1964年12月,年已花甲的父亲再次把家里的小儿子就是我,也送到了部队。入伍后,我在野战医院学习卫生、防疫、医疗技术,成了一名白衣战士,一名共产党员。党的教育培养,让我懂得了为人民服务的人生道理。2006年我从妇保院退休,2011年被评为优秀离退休干部党员,2015年被授予全市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荣誉称号。 父亲临终前告诫儿子:“不要忘了本,做人要勤劳善良,不义之财咱不要,要光明正大。”父亲用勤劳、善良熏陶儿子,用心良苦,他是一个有眼光有胸怀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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