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潇渭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李清照《如梦令》

    近日，家乡时而细雨飘扬，像极了《如梦令》中的描述，虽为冬季，雨小，风却很大。今年宁波的风比去年这个时候要猛烈得多。它吹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最近才稍稍停歇下来，想必大自然也有疲累的时候，想趁着这个冬季将思念缓缓收藏。

    清晨的路面积攒着前几日汇聚的雨水，偶有车辆驶过，便带起几朵小花般的涟漪。一楼有许多树木，扎根在湿漉漉的泥土当中，尽心竭力地吸收养分，以抵御冬季的严寒。麻雀和白头鹎从凌晨5点钟就开始稀稀疏疏地在房顶上、屋檐下，还有公园的树干上轻轻地叫起来，远一些的地方也能依稀听到叫声。随着时间推移，天渐渐发亮，而鸟叫声愈发清丽了。

    雨雪时节，总让人感怀。古代工业文明尚未兴起之时，温室效应不显著，到了十一二月份，应该比现代要冷得多。《诗经》当中有这样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意思是昔日从军上战场时，路边的杨柳依依，春光无限。到了今日归来的路途上，大雪纷纷满天飞扬，道尽相思之情。而今朝冬日时节，虽无漫天雪花作衬，然大路上被风雨打落的黄叶，屋舍四周犀利的寒风，还有街上路人用毛衣裹住的身体，都预示着这个季节，注定是收藏的。远方，它如同毛衣上的针脚，一针一线诉说着久违的感情。

    那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受公司委派，我前往江苏大丰港出差。第一次在春节期间远离家乡，让人有一种王维的“异乡异客，佳节思亲”之感。码头寒风凛冽，整个港区被积雪覆盖，桥梁通往远处码头的皮带机盖棚，港口警戒哨所，以及没有及时移动的车辆上，全都积起了厚厚一层雪。远远望去，如同一座雪的王国，好不壮观！大年三十工作结束，我顶着风雪回到港口旅馆，那是当时唯一一家营业到大年夜的旅店。店老板见我，匆忙说：“小伙子，你总算回来了，什么时候走啊，我们要回家过年了。”我一听慌了神，赶忙向其说明我的现状，请求对方能够留下来继续营业。对方思忖了少许，决定留下来，还把沉甸甸的大铁锁给了我。我接过铁锁，正纳闷着，憨厚的老板紧了紧厚重的大衣说：“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住客，我得开车去买菜，今年就不回去了，等下你把大门锁住吧。”我既感动又庆幸。晚上，白茫茫的港口静悄悄的，四周连虫鸣声都没有，只有不知名的鸟“呜呜——”的叫声，还有远处泊位上几点米黄的灯光。我在房间办公，老板的儿子来叫我吃饭。我来到客厅，好家伙，这一大家子全来了！亲戚朋友足足凑了一大桌！我刚坐下，好客的老板从厨房拿出一瓶白酒，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瓶上好的茅台迎宾酒。他左旋右扭，就是打不开，我乐了，说让我来，试了试也不行。老板一下子抢了过去，不知怎么地一用劲，酒瓶中的琼浆汩汩而出。不得了，他赶紧用手去接，还把流到桌子上的用手“抓”起来喝掉。想起这一幕，至今能笑出声来。

    老板娘给我介绍江苏特产，一直让我多吃，老板则和我聊起了他的创业史：从投资第一笔钱，到起早贪黑干活，一直到这个港口宾馆，每一步都不容易。我听得津津有味，也与他们分享了我的家乡趣事。吃过晚饭后，我的电话被同事挨个问候，似乎就在家乡。

    当晚，尽管风雪交加、夜色如墨，但是旅店老板一家的热情，让我至今难以忘怀。港口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五，临走前，我与老板久久握别。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姓什么也不晓得，但是这些都不重要。虽然过去了好多年，每当想起，心中总是感觉暖流淙淙。独特的经历，装进了梦想的行囊。相逢是缘分，想念你们！我坚信，善良的老板一家，定会平安喜乐。我也坚信，世间所有善良的人，幸福将会如同高山的温泉，向你们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