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慕容 女儿读幼儿园的时候,喜欢一首叫“皮筋谣”的儿歌,“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但她却从未跳过皮筋,非但没跳过,连见也没见过,所以一直对它充满了好奇。幼儿园的集体游戏多了去,不但益智还锻炼体魄,但唯独没有跳皮筋。每当女儿问我,皮筋是怎么跳的?我都要稍稍调整一下情绪,怕把它说得太神奇,却无法带她去到游戏中的场景。 童年时,镇上的男孩子喜欢打玻璃弹子,而女孩们则喜欢扎堆跳皮筋。她们三五成群,散布在供销社门口、米厂弄、池塘边的香樟树下、桂花巷里……每当放学后,街巷里处处都能听到清新动人的歌谣,女孩们铆足了劲,不想在声势上输给其他“队伍”。我一度以为自己就是听着皮筋谣学会了数数。皮筋看似容易,要跳好着实不简单,讲究身体的协调与柔韧,没有一定的弹跳能力,你就只能做个站桩的。它的动作五花八门:点、迈、顶、绕、转、掏、摆、勾、压、踩、踢……许多动作都是一气呵成,须臾不可分,比如“压”“勾”还可以分出“摆压”“摆勾”等,总之,比我们男孩子玩的游戏高级多了。通常,皮筋的高度从站桩者的脚踝开始,沿着膝盖、大腿、腰间、胸口渐渐升高,弹跳力出众的女孩子可以一直跳到脖颈的高度,令人叹为观止。 阿飞比我大两岁,是镇上跳皮筋最厉害的女孩子。她扎着两个小辫子,身材瘦小,平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但一跳上皮筋,就像换了个人。她的双脚搓着两根皮筋,瞬间可以变化出好几个动作,勾脚似连环,转踢如旋风;徐如雀揽尾,疾似雨惊雷。随着高度渐渐升高,她的动作频率也在加快,两条辫子穿梭其间,就像轻盈的燕子上下翻飞,令人目眩神驰。阿飞的跳皮筋技艺高超,以至于老街上的女孩子都不想跟她玩。原因很简单,跳皮筋是个集体游戏,一个人跳的时候,等着的人还有好几个,她老是升级,永远不会绊脚,别人哪还有机会玩,总不能叫人站一下午的桩吧。反正是曲高和寡。阿飞才不在意有没有人跟她玩呢,她搬了两把椅子放在供销社门口,把皮筋架在椅子背的最高处,怡然自得地享受着一个人的“独舞”。如果厌倦椅子的高度了,她就会在池塘边找两棵香樟树,只有树才是永远不会嫌累、永远不惧等待的好伙伴。 那时候,女孩子出门都带着自制的皮筋,逮着了谁就要一起玩。当我口袋里的玻璃弹子输得精光,又不想太早回家,我就甘愿做个光荣的“站桩者”。皮筋在我身上渐渐升高,我看着她们跳得满头大汗、小脸通红,情不自禁加入到合唱的声音中:“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 那天家访时,我又把童年时关于皮筋的回忆讲了一遍。老师看来大学刚毕业不久,她只是抱歉地摊摊手:“跳橡皮筋,这是有多古老的游戏,我小时候就不流行了,我好像跳过,但已不记得动作了。”女儿关心的是阿飞,好奇地问:“居然可以跳和她差不多高的皮筋,后来你有没有再遇见过她?”我说:“她后来上了体校,体校的时候寒暑假回家时还看见过几次,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据说她当过运动员,现在是体院的老师。” 周末带女儿去体育馆打羽毛球,隔壁的场地上有十几个孩子在上毽子课,以女孩居多,也有几个男孩。据旁人说这是某学校的特色教育。那些穿着统一运动服的孩子们朝气蓬勃,踢毽子已经相当有水平了,可以正反交替、双脚轮流的踢,也可以进行团队间的多人传递,“燕子抄水”等高难度动作令人眼花缭乱。他们的教练居然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子。在中场休息的时候,令人欣喜的一幕出现了,他们居然跳起了皮筋! “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清新动人的童谣再次在耳边响起。依然是熟悉的动作,也许是长期跳毽子的缘故吧,孩子们的身形极富韵律感,动作之间的衔接流畅无比,时而单人,时而双人,时而快速地列队轮替,两条细细的皮筋变幻出千姿百态,我似乎看见一只只快乐的音符在流动。 女儿终于见到她梦寐以求的皮筋了,不再是童谣里活泼的数字,她兴奋地说:“我看见阿飞了!”在那一刻,我几乎可以确认,我就是其中一个站桩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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