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平 几十年来,人们的物质生活从贫乏逐渐走向富裕。以生活日用品和交通工具为例,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结婚时追求的是“三件一响”,即手表、收音机、缝纫机和自行车。七八十年代,新婚家庭向往的是“三电一响”,即冰箱、电视机、洗衣机和摩托车(以后年代,摩托车换成了汽车)。这些生活日用品和交通工具使用时间长了,都需要修理,而且那些年代是修修补补的年代,能修的尽量修,不买新的。于是应时而生的修理行业也逐渐兴起。 当时在城区有一家属二轻系统的日用品厂,这个厂建厂初期不生产批量产品,专搞修理服务,有修钟表、修自行车、修收音机电视机、修棕棚弹花的,还有修锁、修钢笔、修手电筒、修伞刻印章等十多个行业。 修理要有场地和门店,当时的日用品厂在原新桥头开设了自行车修理铺,在直街和大桥桥畔也有多家修理店。这些店铺装修简单、设备简陋,但因修理师傅技术高超,维修质量好,除城区外,附近乡镇的人多会上门求修。自行车修理铺有七八个修车师傅,有时还忙不过来。惠政路上的钟表修理店最多时有十多个师傅和徒工,还在莼湖镇上开设了分店。 当时社会上崇尚学技术,日用品修理技术性较强,新入门者都要拜师学艺。修钟表修家电是最“吃香”的,符合招工条件的还要找关系才能进去当学徒。不要以为修钟表是轻松活,其实很费精力和视力。且好学难精,要成为技艺精湛的修表师傅,非三五年甚至更长时间不可。修钟表不仅要靠眼力、手法技艺和丰富的经验,而且还要有足够的细心和耐心。打开表盖,里面的零件精密细巧,游丝比头发丝还细,必须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我见过钟表老师傅用一只眼睛的上下眼皮夹住高倍数放大镜,把头埋在表芯上,用专用工具拉直游丝,一圈一圈地缠绕,干得额头上全是汗,确实很费精力。在表内调整表芯、除锈去尘、去油渍,也要小心翼翼,精心操作。修理台钟挂钟,又要用巧力。先稳住齿轮、发条和弹簧片,然后拆装下来修理。有些零件还需要焊接、锉磨。零件安装时间隙要适当,不能有一点歪斜,这些都是精细活,必须严谨专注。 修(做)棕棚床既是技术活,又是体力活。从将棕丝搓成棕绳开始,要经过穿线、编织、紧固等十多道工序,全是手工操作。需要花大力气才能将棕绳拉紧,将松弛的棕棚修复。修(做)一张棕棚床,往往需要连续站立十多个小时。因此,上年纪的棕棚师傅腰都不好。修棕棚的师傅一般都兼做弹棉花(胎)。旧棉胎重新弹,需先除去表面的旧纱线,然后在布满钉子的铲头上把旧棉花撕松,再用四尺左右长、用牛筋作弦的弯弓弹。“嘭、嘭、嘭”,一声声弦响,一片片花飞,一堆旧棉花渐趋疏松。接着,弹花师傅将棉絮用棉纱纵横布成网状,再用木制圆盘压实,这样才将一条旧棉胎翻新成了松软平实的新被褥。从早到晚,一个熟练的弹花师傅也只能修复或新做一两条被褥。其劳动强度可不小。 办厂开店均有“道”。这个“道”就是客户至上,服务周到,保证质量,价格公道。修理师傅遵循这些“道”,用匠心精神对待每一件工作,尽心尽力把工作做好,让顾客满意。对修理价格实行明码标价,使顾客放心。新桥自行车修理铺这家当时全县最大的修车店,墙上张贴着修理配零件价目表,有专职出纳收款。因修理质量好、价格合理,不少顾客舍近求远,从乡镇赶来修车。 “老底子”的修伞、修钢笔、修手电筒、修锁配钥匙这些“老行当”,也承载着上一代人的乡愁和童趣。钢笔在旧时代曾风光荣耀,是身份和文化的象征。在钢笔上刻字也曾成为风靡一时的时尚。花凉伞、电光灯(手电筒)时髦实用,坏了也舍不得丢掉,想修修再用。修钢笔师傅为使损坏的钢笔重获新生,精心地在磨损的笔尖上点上铱金,将阻塞的墨水管修复疏通。修锁师傅仅用老虎钳、锉刀及一些自制工具,将坏掉的各种锁修复,配上钥匙。这些都需要修理师傅认真细致、专心致志地去做。这些平凡而又朴实的手艺人,都把修好每一件用品作为自己的责任,这种敬业、精业、厚德至诚的精神,代表着一种执着,一种纯粹,一种信仰。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一些日用品修理行业逐渐萎缩,但仍有坚守者和继承者。当年日用品厂的一位修表青工,退休后还在修钟表。一次我去她店里换表带,她对我说,她甘心与时间打一辈子交道,图的不单是钱,而是一份情感。只要社会还有需求,身体还行,就会一直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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