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杰 近日,我通过家族微信群与素未谋面的东北亲戚接上了头。说素未谋面有些夸张,因为在六十五年前的河南老家,爷爷抱着刚出生不久的我在村里转悠,后面便跟着年龄约五六岁的堂兄……亲戚们热情、豪爽的性格,让自己猛然想起原来还有一个故乡——北社村,她位于河南省济源市太行山南、王屋山东的古济水边。虽然带有些梦幻的色彩,却是严格意义上的故乡(出生地)。 由此也想起,小时候自己有个绰号叫“小北方”——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此有些耿耿于怀。因为父亲是河南济源人,在我出生六个月后,才南下来到如今我谋生的这个小城。“六十年前的那个春天 六个月的我/由父亲抱着背井离乡/从太行山下到东海之滨/有多遥远/祖父寄出的老泪/收到时只剩淡淡的印记//最年轻的游子/除了赤条条的身体/(裹身的襁褓也是海边外婆寄的)/我没有带走故乡的一片云/一叶草一枝花/甚至 没有带走记忆”(见拙作《没有记忆的故乡》)。 出生六个月能有什么印象?因此,故乡更多的是从父母的交谈中听来的(也只有在谈到故乡、谈到我的出生时,父母的眼里才会放出亮光来)。譬如说,那时河南人坐月子,是不可吃荤的,一个月下来大多饿得面黄肌瘦。而我母亲天天吃鸡吃蛋,不但没事反而把我养得白白胖胖,这让老家人很诧异,也因此破了那里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传统。再如,我生下来较胖,爷爷整天抱着我在村边柿林里走来走去,并不时向上抛、逗,称我为“奔嗤嗤”,后面跟着好几个起哄的小孩…… 对故乡的情感,父亲尤为深刻。他一端起酒杯便说要回老家,去看看那里的小麦、柿树、煤矿,还有村北的太行山和村西的王屋山——也就是妇孺皆知神话传说愚公要移去的那一座山。故乡的话题,他总是唠唠叨叨,不厌其烦,尤其是一端起酒杯便会双泪齐下。所以我在诗里又写道:“故乡在母亲南方媳妇自豪的/讲述里/在父亲北方汉子酒泪交织的/乡愁里/在我一个又一个的梦里/不停地用思念描画/那堵太行绝壁也动容 风化出柔情蜜意”。 尽管听了很多很多,只是耳听为虚,始终不能形成完整的印象,而对故乡的好奇和渴望却与日俱增。可年少时又没有条件回去,因而唯一能聊以自慰的途径便是做梦。凭借听来的东鳞西爪在梦里勾勒故乡,尤其是想象在那里生活:自由自在地踩着连片的麦田,采摘村头红亮的柿子,甚或与王屋山上调皮的猴子玩耍……多年来,就一直这样梦游着、傻想着。而梦中的故乡总让人感到虚幻缥缈,若即若离。 时转运来,不久前终于有了机会——与朋友相约赴郑州采风,忙中偷闲一睹梦中故乡的风采,完成了几十年的夙愿,这也算是一种意想不到的“衣锦还乡”吧! 小车从位于郑州城区的杜康大酒店出发,一直向西北,穿过黄河大桥后,在中原大地上整整奔跑了五个小时,靠多次停车向老乡询问,才找到那个叫“北社”的小村——我的出生地。到村头小店打听我的叔叔(爷爷已在几十年前去世),看店的一位老头盯着我,在反问了几个问题后,便兴奋地说:“我知道,你是小胖,那时你爷爷整日抱着你在村里走,我才十来岁跟在后面。”算来他该是我的远房堂哥。因此,我很快找到了老屋。老屋原为泥垒四合小院,现已被二层红砖楼房取代。叔叔在镇上教书,看家的是他大儿媳妇,也就是我的堂弟媳(堂弟在煤矿打工),此外还有几个小孩子。再去找小姑姑,她住的还是老旧泥屋,黑漆漆的房间里堆着更黑的煤(那里多的是煤,村庄底下便是大煤田的一部分,这是小时候父亲告诉我的,他也在煤矿工作过,并落下了“吐黑痰”的病根),印象深刻。 趁她串门还没有回来,我拉起一个小孩的手,兴奋地到村外田野上转了一圈。远处,夕阳下的太行山、王屋山岿然不动,气势不凡(此刻最想到近在咫尺的王屋山去看看,那里究竟还有没有父亲介绍的、常在我梦中跳跃的猴子,可还要返回郑州,路途遥远,只能望山兴叹了)。而田头忙碌的人们说着与我父亲一样语调、口气的话,因我来探亲的消息已传遍村子,所以他们会抬头与我搭话,虽听不太懂,却倍感亲切。 啊!眼前的景物,与梦中的故乡是如此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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