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柯柯 天蒙蒙亮,我们从敦煌出发,走出七里镇不远,车道分岔成Y形。岔向西北的道路通往玉门关方向,我们沿当金山脚下的路往西南方,去多坝沟胡杨峡,说那儿的秋色很美。 多坝沟胡杨峡在酒泉市阿克塞县阿克旗乡。行走在茫茫戈壁滩,只有公路、铁路及悬空摇荡的电线为人类创造外,其余基本是原生态。路景往复循环,穿过风蚀的沙丘,便是洪荒的戈壁。一蓬蓬带刺的骆驼草,已脱掉绿装进入冬眠。严格的环境保护让凄凉的戈壁能够保留亘古以来的现状,依然是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粗犷。荒漠里的骆驼没有睡懒觉,或三五为伴,或八九为伍,还有十余峰扎成一堆的,它们自由自在,懒懒散散。荒野里见不到牧驼人。散放的骆驼既任性,又有野性,它们敢与汽车抢道,仰躺在马路上“目中无人”,听见汽车鸣笛才很不情愿地漫步离开,我们“惹不起”就躲着走。 车,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过去,戈壁滩上出现了人间烟火。沙漠绿洲如诗似画,望不到边际的田野金光灿烂,一株株饱满的麦穗仰望高空;灰褐色的村落被繁茂的窜天杨遮掩,四周寂静极了。我透过林木缝隙望进去,缕缕炊烟穿透清淡的晨雾,青丝般飘飘绕绕飞向无云的蓝天。看日光的影子,村民正歇早工,他们应该坐在自家的炕头,吃早餐、吸旱烟、喝罐罐茶,交流秋季的喜悦…… 车从村庄的边缘擦过,深入祁连山最西段的峡谷之一——胡杨峡。几只黄羊忽然从车前逃窜,看它们惊慌失措钻入灌木丛里的样子,想是其祖辈被人类追逐捕杀的场景已保留在它们的基因里,故遇到人类会格外警惕。 我们得步行前进了。 我恍若走进了美术馆,目光里是精美的暖色调油画。胡杨峡在亿万年的地貌变化中,形成神态各异的地质造型。从地心喷射出来的岩浆岩,经千百年冷却后变成灰黑色的巨岩,柱形的岩石被风力搬运来的褐色黄土包裹着,仅露出脑袋,仿佛一个个武士身着黄色战袍,乍一看,很像是迎接我们的仪仗队。 一条清澈的溪流从遥远的山后流来,水源是祁连山上消融的冰雪。溪边的芦苇长势茂盛,它们都没察觉到秋的来临,一枝枝翠绿妖娆,在粼粼波光之前,摇曳着妩媚的身躯冲我们微笑。 向远望去,坡头上的胡杨树已脱掉绿衣,她们换上了金色秋装,让山野的秋色美丽许多。年轻的胡杨树枝繁叶茂,虽经数百年风雨,仍开枝散叶,其旺盛的生命力令人折服;老态龙钟的胡杨树都在千岁高龄,黢黑的肤色,精瘦的躯干,枝丫上早已没有生长叶芽的迹象,但仍挺胸昂首,仙风道骨的神采不变;而那些倒地千年的胡杨树让我看到的是不朽的精神。难怪人们赞赏胡杨,说它们在地球上最贫瘠的环境里生存,并能生生不息。 峡谷里的溪流依地势而行,时而宽阔平缓,时而狭窄奔腾。我与水流为伴,溪作为我的导游。越往深处走,越有原生态的味道。传说峡谷里从无人类居住;也传说古时有逃离战祸的人隐居于此;还传说此地曾有匪盗的巢穴。然,我没发现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转眼,峡谷里出现另一派生机。几匹马儿在悠闲地吃草,它们没工夫理睬我。有一匹白马显得孤独,它的双前蹄被绳索系牢,行动艰难而跟不上伙伴。同样,见不到牧马人。 转过峡谷的弯道,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沙山“鹤立鸡群”,遥望山的顶端,一座烽燧引起我的兴趣。烽燧,古时也叫烟墩、烽堠,或烽火台,是古代用烟火传递敌情消息的通讯设施。朋友告诉我,这是汉代的烽燧。我踩着碎石与沙土,缓慢地向上爬,想一睹究竟。终于登上山顶!透过烽燧外层土坯墙的孔隙往里看,烽燧的核心层由坚固的岩石堆砌,外围再用硕大厚实的土坯砖包裹。历经两千多年的风霜雪雨,土坯砖的棱角被磨光了,但烽燧的雄姿不减当年。2020年9月,该烽燧被阿克塞县编为多坝沟三号烽燧,列入文物保护单位。 我呆立在烽燧脚下,站在制高点上举目远眺,众山脚下的流水闪着点点星光,在广袤的沙滩上尽情涌动,给淡黄底色的画面留下蜿蜒曲折的线条。大团小团的金黄色是胡杨林;一抹抹碧绿色是溪旁芦苇;坡地上一片片灌木林;沙滩上散布的一撮撮草丛;马儿旁若无人地吃草……这幅祥和的“油画”带给我许多疑问,汉武帝时期,霍去病征战河西时,阳关古道的路线经过了多坝沟吗?汉灵帝时期,东汉与北匈奴争夺西域控制权的战争中,这座烽燧传递过敌情消息吗?班超出使西域时,沿途经过了胡杨峡谷吗? 继续向峡谷纵深走,两边山峦的峰顶逐渐贴近,溪流轻声地歌唱。顷刻,峡谷里幽暗下来,头顶留下一线天。前行的道路需要自己开辟,我只得脱掉鞋子,一会儿在溪流里行走,一会儿又爬上岸边,时不时还得攀岩吸壁。溪水长时间的流淌已被阳光晒热,水的流动起着按摩的作用,脚泡在水里非常舒适。 在峡谷的尽头遇见了断层,断层两处的地质落差达数十米。峡谷的水流通道迅速缩窄为一两米宽,水深流急,在咆哮中前呼后拥冲出崖口,一泻而下时形成了壮观的瀑布,随风飘荡的飞沫拂面,横空出现一座彩虹桥,又是一道别样的峡谷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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